蘇錚的心微微下沉。
自己逃不掉,也不知道會不會、什麼時候有人來救,她發現自己和這個地方實在是相沖,日子過得總是不順心,還幾乎次次險事都發生在水上。
她心想自己一定命裡與水相剋,那真正的蘇歸鴻不就是曾經在水裡送了一條命嗎?
她胡思亂想着,又有些懊惱自己總是這麼不頂事,又好騙。
她望着面前的頭領道:“你要將我們弄到哪裡去?別人給了你什麼酬勞,我願意加倍給你,不知能不能放了我們兩個?”
對方警惕地盯着她,不答話也不輕舉妄動,只是坐下來,看樣子是要這麼和蘇錚耗着了。不過時而看看外面,像在等什麼人,也有點像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蘇錚一想也是,假蘇歸鴻和琅開翠都倒下了,他看着只是替人辦事的,自是做不了主。
過了不多久,外面忽然一人進來稟告有一艘船靠過來了。
頭目輕聲問:“什麼船?”
“遠遠望不清,船頭站着個頭尾都被黑布包起來的人。
頭目皺眉,計劃中沒這樣的人啊。他想想:“叫大夥抄傢伙,隨我去看看。”
他纔出去,正和對方船隻高聲對話,忽然,幾道矯健的身影破開窗戶躍入廳中,閃電一般瞬間抹殺掉幾個人,又和剩下的反應過來的人打鬥起來,有幾條身影將蘇錚緊緊圍起來,形成一個包護圈,其中一人道:“姑娘,是我們,莫慌。”
蘇錚一看,居然是葉十七。
她心下一喜,接着是大定。也不多問,見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溼淋淋的,渾身冒着寒氣。想是潛伏在水裡多時了。她就集中精神配合着他們,閃躲、移位。不讓自己成爲太大的累贅。
外頭的頭目聽到裡面的打鬥聲,心叫不好,也顧不得分辨前方船上的是什麼人,衝進來一看,手一揮,幾個小心彈珠甩了出來,一碰到物體就爆炸起來。渾濁的毒氣頓時衝塞整個船廳。他的人大概事先都吃過解藥或者有了什麼準備,幾乎不受影響,但葉十七這邊就吃了大虧,眼前看不見。或多或少都吸入了毒霧,身體變得遲鈍沉重。
葉十七在第一時刻屏住呼吸,一把將蘇錚拉到身後,自己與她換了個位置,果然。下一刻,那個頭目使出輕功徑直躍了過來,在空中便雙掌擊出。
葉十七雖然一時看不清楚,但也知道對方這一掌不容小覷,忙棄了手中的劍擡手硬接。可惜到底慢了半步,對方那拳風有剛勁狠厲,完全是不計後果悍不畏死的打法,葉十七一瞬間被打飛出去,體內氣血翻騰,心中驚呼:好深厚的內力!
這批人是謝家豢養的打手,這頭目更聽說是個心腹人物,花了極大的代價才培養出來的,功力精深並不足怪。
壞就壞在他來得匆忙,帶來的人並不多也並不精。
葉十七剛剛落敗,便知其他人都不是其對手,果然猶在空中翻滾,他就依稀看見那人臂膀一甩,擁在蘇錚周圍的人盡皆被震了出去,而他一爪扣住蘇錚的肩膀,衝破一扇窗跳了出去,接着就傳來落水之聲。
葉十七調整姿勢落在地上還踉蹌了兩步,忍着吐血的衝動大聲道:“下水追!”
卻說蘇錚眼睜睜地看着那頭目將葉十七打飛,又將其他人震開,那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氣勢將她震得不輕,她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個硬骨頭,絕不是之前她遇到過的那些外強中乾的小混混之類可比。
她不禁爲自己之前的舉動感到後怕,要不是對方不能做主拿自己怎麼樣,早就整治自己了吧。她那點花拳繡腿實在不夠人家瞧的,也不知道葉十七是不是受傷了。
念頭還沒閃完,對方就已經到了極近的眼前,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一丁點兒反應,他那鐵鉗一般的指頭就已經狠狠嵌入她的左肩,她眼前一花,就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又往下落去,接着冰冷的水迎面拍來,浸入口鼻眼耳,她一慌之下嗆了好幾口水,拼命掙扎起來。
頭目將她死死往水下按,也不管她會不會被憋死,只不讓她鬧出太大的動靜,一邊帶着她潛水向遠處游去。
可蘇錚是實實在在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她腦海裡什麼都沒有,瀕死的危機使她身體裡有多少潛力都被激發出來,手腳並用,無論碰到什麼東西都死命地扒拉,身體劇烈地扭曲掙扎起來,那力道強得任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壯年都一時壓制不住。
頭目的手有片刻的放鬆。
蘇錚手上一直緊握着的水果刀割破了頭目的身體,好幾次竟然要直直刺上面門。
頭目無法,想要奪刀,蘇錚閉着眼睛發狠地扎他刺他,他一個不慎,被扎穿了頸根,刀刃卡在鎖骨下面拔不出來,鮮血卻飈濺出來,在水裡迅速染開。他吃痛一叫,一掌打開了蘇錚,眼見身後有人追上來了,也不及再去追蘇錚,連忙尋了個方向逃去。
而蘇錚少了他的束縛,身邊再無事物可依靠,她心裡隱約清明起來,知道要全力往上面游去,上面纔有空氣,她急需要的空氣!
她一邊手腳亂抓一邊在系統裡搜索,氧氣瓶!氧氣瓶!
等她終於找到那樣東西,一看,險些岔過氣去,能量值不夠!
她胸口氣一衝,眼前便黑了過去。
星夜如河,一輪彎月倒鉤其上,輕紗一般的月光灑落下來,在幽濃的水面上閃爍出一片粼粼的碎光。
蘇錚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沉一浮,思緒也起起落落,一時難以回神。
一縷縷的微風傳來低低嗚咽的笛聲,她慢慢凝聚起神思傾聽,然後發現自己是躺在一隻小小的船裡。
船上方沒有篷子,可以一直看到頭頂的夜空,那麼黑亮,有那麼漂亮神秘,她看了看身上裹得厚厚的被子,微微撐起身,船頭坐着一個黑色的影子,正背對着她吹笛,那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笛曲就是他吹出來的。
蘇錚將頭枕在船沿上,靜靜瞧着那人。乍一看,那人的背影和顏獨步很像,一樣挺拔英武,黑色的袍子被風吹得獵獵飛舞,依稀可以看出其下精瘦流暢的線條。
蘇錚眯起眼,這個人不是顏獨步。
她看了看四周,這是在一方水面上,大約千米開外有一彎淺岸,上頭長着些烏黑凌亂的枝杈影子,不知是野生野長的樹木,還是蘆葦什麼的。
蘇錚輕輕咳了一聲,低聲問:“請問,是你救了我?”
吹笛的人肩膀滯了一滯,輕輕笑了:“奇怪,你怎地不將我錯認作是那孩子。”
這個聲音,和顏獨步也有些許的相似,只是更爲醇厚低沉,混合着飽經風霜之後的滄桑和沉寂,縱使是微微笑着的,也令人聽不出太多愉悅的味道。
蘇錚瞳仁一凝,不大確定地道:“‘那孩子’,是指顏君煥?”
那人“呵呵”地笑了,緩緩轉過身來,望着她,“你說呢?”
朦朧的月光照出了那人的臉孔,蘇錚低低地倒抽一口氣。
那張臉沉穩俊美,眼角有着淡淡細紋,額邊有幾縷摻着銀絲的黑髮,整個人簡單坐着似乎就有難以言述的魅力散發出來。最重要的是,此人的面容與顏獨步有五六分相似。
蘇錚坐了起來,瞪着他好半晌:“你,你是顏君煥的父親?”
她迴響了一下,顏獨步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父親怎麼樣了,她下意識地以爲他既然接手了其父的衣鉢,成爲新一代顏君,遭遇過許多危機,也是自己扛着,獨自應對,那他的父親必然是不在人世了的。
可是顏獨步從來沒有明確說過這點。
所以他父親顏歸尚在人世?
蘇錚忽然之間,不知怎麼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覺,好像,好像,是那種見家長的莫名感受。
可還沒等她調試過來,讓自己看起來智商高一點,鎮定大方一點,對方又不溫不火地冒出一句讓她更爲震驚的話:“顏歸在二十年前已經死了,我是顏異。”
顏異?
蘇錚愣了半拍,猛然指着他驚呼:“你還沒死!”
顏異又“呵呵”笑了。
蘇錚訕訕地縮回手:“對不起,我只是太驚訝了。”
顏異?顏獨步的祖父,景朝開國第一功臣,景朝開國至今已經快有一百一十年,加上顏異原有的年歲,那他至今不是該有一百三四十歲?
蘇錚囧囧地打量着對方,看起來只有三四十歲的樣子。
顏異輕鬆看出她的疑惑,道:“你我都能來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蘇錚點點頭,忽然臉色微微發白:“你怎麼知道我也是……”
“措辭,習性,以及與當初蘇歸鴻的不同之處,你留下的破綻太多了,只要略一分析……其實煥兒也在懷疑你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
顏異平穩地道。
蘇錚心中卻如掀起巨浪。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啊,那些小說裡穿越者會做的出風頭的事她可是一件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