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很滿意自己的系統,不過看看那可憐的九百多點的能量值,到底不捨得就這麼花掉四分之一去嚐嚐飯或饅頭的味道,只好把碗裡的飲用水喝得乾乾淨淨。
坐在桌邊想了想,她沒有選擇立即去睡,而是回臥室提了代筆老張給她的小木箱過來。
這隻箱子拿到手後,先是太累,今天又太忙,還沒好好看過呢,她把它放在油膩發黑的飯桌上,輕輕打開。
正如代筆老張所說,裡面是文房四寶,半指來厚白中透黃的紙張,兩支用過的木杆毛筆,一隻圓硯,一根剩下大半的墨錠。大概因爲之前趕路緣故,東西有些亂,蘇錚動手規整了一番,發現箱底有個小冊子,拿起來就着燈光一照,裝訂手法粗糙,應該是自己弄的,再看裡面,寫滿了字。
這個時代的字!
蘇錚怔了怔,微微激動起來,屏着呼吸去看,不過很快她就失望了,因爲她發現這些字她全都不認識,跟漢字像是很像,但一個個什麼意思她就懵了。
嘆了口氣,看來註定要做個文盲了,那該多不方便啊,難道自己還要從頭開始學?
蘇錚輕皺起眉,某一剎那間,彷彿有一個鏡頭從腦海裡一閃而過,依稀是精緻閣樓裡,落落春光中,小女孩端坐讀書的場景。
她悚然一驚,待想要再次去琢磨時,腦海中卻是空空一片,彷彿剛纔只是她的幻覺。
蘇錚複雜地看着手上的冊子,像要試探什麼,又像抗拒着什麼,慢慢地再次將冊子翻開。
仍然是似曾相識的異界文字,可是這次,她竟然完全看懂他們代表的意思了。
“老張札記,多年來做代筆總結出的一點經驗。”
第一頁上面就寫着這一行字。明明是不認識的字型,她卻知道什麼意思,就好像腦子裡裝了一個高級翻譯軟件,這感覺別提多怪異了。
蘇錚皺緊了眉頭,手指也將冊子捏得變形,半晌她忽然往硯臺裡注了點系統裡的生活用水,用墨錠磨了幾十下,蘸了蘸毛筆,正襟危坐地在紙上書寫起來。
一筆,一劃,一個不大不小的蘇字躍然紙上,端正清秀,雖無大家之風,但在蘇錚看來已經是漂亮得不得了了。
落筆時那種微妙的熟悉感,就好像練字練了許多年一樣。
可蘇錚凝視着這個漂亮的字,卻緩緩頹下了脊背,眉間一股鬱色,半晌扔了筆,閉了閉眼嘆出口氣,輕聲喃喃道:“是你吧,蘇平安,剛纔的畫面是你曾經的記憶,認識字也是你的能力。”
她低垂着眼睛,搖曳晦澀的燈光照落清秀臉龐,神色有些落寞,又似解脫後的鬆快灑適,平生一抹決然:“你還有意識嗎?想回來就回來吧,這個身體是你的,這個世界上的牽掛也是你的,我得老天眷顧,已經多活了幾日,又到異地一遊,已是賺了,接下來,我退出。”
清涼似水的聲色在寂靜廚房裡盪開,除了燈火因說話的氣流而微微晃動,再無其他任何變化,蘇錚等了許久,淡淡一笑,無喜無悲地道:“不回來嗎?那我便繼續過下去,你可得小心了,待哪日若出現什麼人或者事令我心生眷戀,我便不會輕易放手了。”
可是,真的可能有那麼一天嗎?蘇錚自己心中亦是無盡的茫然。
她深吸一口氣,拋開不合時宜的悲涼,無論如何,能讀能寫以後就多了一份保障,至少不用擔心會分不清戶籍和賣身契,也不會看到一個路標都要猜測半天。
她撫平被捏皺的冊子,看起裡面的內容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卻喜上眉梢。
原來冊子裡記錄了庚溪鎮裡適合做代筆生意的地點、當地特徵,怎樣和客人交流、接觸,客人的要求一般是哪些,如何寫才能滿足他們。簡直像給接班人的教科書一樣。
蘇錚不禁感嘆,這個代筆老張是真的用了心的,一件小小的事也能做得這樣細緻。
而現在這本教科書到了自己手裡,那是不是可以藉此做點什麼?
蘇錚將冊子從頭到尾看了個徹底,眉梢微動,片刻便有了計較,不過,她看看自己的左小腿,碰了碰,還是疼得挺厲害的,在痊癒之前還是要老實宅着。
熄燈,回房,此時已萬籟俱寂,天空又樂此不疲地飄起碎雪,蘇錚毫無睡意地立在屋檐下,因爲有雪光,天地間倒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而是隱約有些發白,是那種慘淡孤曠的色調。
蘇錚任由一道又一道的寒風撲打得臉頰帶痛,眯眼瞧着遠處只剩下一個不甚分明的黑糊輪廓的山頭,從懷裡摸出一團乾巴巴的事物。
這是那日老方來收坯回去後,她從院子裡撿到的被踩扁的泥團,過了這麼幾天,已變得又乾又硬,好像用力一搓就會散掉。
蘇錚心念一動,手掌裡便蓄滿了水,將這塊泥浸潤其中,一邊從系統裡抽水,一邊揉捏它,費了不小的力氣將其揉到半乾半溼的程度,還好,因爲紫砂土富於黏性的特點,竟然還是頗爲完整的一團,沒有散開,就像一塊橡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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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打量了一會,動手塑造這團泥,忽又手腕一翻,鋒利小巧的水果刀憑空出現,刀尖閃爍着絢麗的光彩,泥屑紛紛墜落。
不一會兒,形狀出來了。
一座兩層小樓,大門前是帶花園的寬敞的庭院,二樓有個大大的陽臺,還有青藤架子,上下樓四面都有窗戶,裡面飄着窗簾。
光一眼就覺得很開闊溫暖。
這是得知那個人知道了她的情況,將從外地趕回來收養她的前夜,她用一整天的食物,換來孤兒院裡所有的卡片膠水,然後到處去找小木條,由此做出來的一個模型,作爲那個人的禮物。
那人問她爲什麼要做這個,小小的卻已經知道防備和試探的她回答:“我想有個家,你給我一個家,我也會給你一個家。”
彷彿看到當初那個一臉倔強又掩飾不住希冀的自己,蘇錚不覺展開微笑,隨即又慢慢消散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