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顧不得理會紅衣少女的話,眼看她又一鞭甩來,蘇錚怒極,卻因爲抱着小儀不好躲避,將小儀往後一拉,自己站了起來,揚手就要接下這一鞭。
然而就在她咬着牙要承受預計中的疼痛時,眼前一花,黑色的身影閃至她身前,啪地一聲徒手抓住少女的鋼鞭,順勢一振,噼裡啪啦一陣電火花閃現,整條精緻鋥亮的鋼鞭裂成碎片,飛濺了一地,而少女慘叫一聲被震飛出去。
顏獨步看也沒看對方,轉身問蘇錚:“沒事吧?”
蘇錚搖搖頭:“小儀受傷了。”
顏獨步正想說話,大殿裡的人都涌過來,蘇遊鴻低呼一聲:“歸鴻!”
趕緊去扶紅衣少女。
原來紅衣少女便是那位被擄走後來又被找回來封了郡主的蘇歸鴻,利慧長公主女兒,也是疑似取代了蘇錚前身身份的人。
蘇錚這才仔細打量起她,認真一看,這少女十四五歲,生得確實美豔非常,有國色天香之姿,身上所穿所用皆爲貴重。顏獨步沒有因爲她是女子就留情,她執鞭的右手被震得血肉模糊,她疼得幾乎要暈死過去,被蘇遊鴻扶起來後就抓着他的衣襟痛苦喊叫:“哥,他敢傷我!把他抓起來,殺了他!殺了他!”
蘇遊鴻皺眉,望了眼顏獨步,卻是道:“顏君,舍妹性子驕縱,如今也吃了苦,可否容她先看過太醫?”
蘇歸鴻不敢置信,臉色更爲慘白。面目都有些扭曲:“哥,你在說什麼啊?”
“你閉嘴!”
之前在蘇遊鴻身邊的那個長得特別耀眼陽光的華服男子在皇帝耳邊低聲說了什麼,便對宮人道:“快傳太醫來!”
“慢着!”顏獨步忽然開口,盯着蘇歸鴻道。“歸鴻郡主方纔衝進來的那句話,顏某有些不大明白,還是先解釋清楚免得鬧出誤會爲好。”
蘇歸鴻身爲長公主之女,按景朝祖制是不能封爲郡主的,可皇帝爲了彌補她被人擄走的那段時日受到的驚嚇,也爲了安撫長公主,特旨授予郡主之位,但沒有封號封地,所以稱呼的時候只以名字作爲前綴。
這麼一說,蘇錚也意識到蘇歸鴻衝進來時喊她“賤人”。還說她要勾引誰來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蘇歸鴻臉上。蘇遊鴻只希望她趕緊服軟。治傷要緊,可蘇歸鴻卻是個不識時務的,尖銳喊叫起來:“她纔來這片刻。謝哥哥就讓謝少玫和她搭話,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不是她擺首弄姿引起謝哥哥注意是什麼?不要臉的女人!”
這話說出來很多人都變了臉色。
蘇遊鴻臉色一僵,是他被謝少偃催問,一時口快說出了自己對蘇錚的奇異感覺,沒想到謝少偃動作如此之快。
謝少玫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哥哥只是讓她跟蘇錚說說話,看清楚她到底長什麼樣,哪裡就有什麼企圖,這蘇歸鴻真真是個白癡的。
蘇錚一臉古怪和不可思議。看看蘇歸鴻,又看看謝少玫,遂又順着謝少玫的視線看向那位華服男子,頓時明白,那位華服少年男子便是那位謝哥哥了吧?可是蘇歸鴻是什麼邏輯,真是笑死人了。
謝少偃也很是難堪,這位小郡主平時以爲只是刁蠻任性些,沒想到,這麼、這麼愚蠢,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其他人也有驚奇有低笑的。都笑蘇歸鴻連說話都不會,既然是說人家勾引,自然要將污水往人家姑娘身上潑,可這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謝少偃花心,品性不端,連話都講不來,這位郡主的草包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一時間大殿裡與蘇歸鴻年歲相仿的、那些持重自傲的,都在心底鄙夷蘇歸鴻,只是都沒有表現出來。
“哦?”顏獨步倒是恍然大悟的神態,睃了謝少偃一眼,笑着對蘇錚說,“原來我的錚錚這樣出色,甫露面便引得謝少神迷,早知如此便該時時刻刻將你藏在府裡。”
他眉眼斜飛話語曖昧,蘇錚不合時宜地心跳略快,便用瞪他來掩飾異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謝少偃只得出來苦笑着作揖賠禮:“顏君明鑑,謝某實在沒有冒犯蘇姑娘的意思。”
謝少玫趕緊說:“是啊是啊,是我自己見蘇姑娘面容可親,生了結識之意,可與哥哥沒有半點關係。”
維今只有拼命把謝少偃摘乾淨,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想來顏獨步不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窮根究底。
可蘇歸鴻那個白癡還在叫:“謝少玫你替她遮掩什麼?我可是有人證的,宮中豔,你把你剛纔對我說的話再大聲說一遍!”
被點名的宮中豔嚇得往後縮一步,對上顏獨步冰冷的目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慌得連連擺手:“不是我,我什麼都沒說!”
她心裡暗恨,本來只是想在蘇歸鴻心裡留個疙瘩,日後她能暗中給蘇錚下絆子,誰知道她這麼蠢,居然當場動手,還用鞭子,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場合。
最可惡的是瞎子都看得出來蘇歸鴻討不到便宜了,她居然還緊咬不放,還把她兜出來。完了完了,顏君一定認爲她是那種挑撥離間的惡毒女人,該怎樣才能挽回他?都怪那個女人!
她狠狠瞪蘇錚。
蘇錚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嫉妒和怨恨,心裡也有些無語,這些女人的大腦回路都是怎麼回事?
蘇白衣見鬧成這樣,又見大家的注意都被宮中豔吸引過去,看看疼得直哭的蘇歸鴻,嘆了口氣,畢竟是他的女兒,雖然不成器,但也不能這麼丟開不管,只好拉下老臉懇切地與顏獨步說:“獨步,老夫教女無方,我代小女向蘇姑娘謝罪。”
說着朝蘇錚彎下腰。蘇錚下意識不願意受這一禮,?側身避開了。
蘇白衣又道:“小女老夫定會帶回去親自嚴懲管教,只是此時她傷了手,是不是先叫來太醫看一看?”
他和梅甲鶴早年是至交,年齡也擺在那裡,便託大喊了顏獨步的字。
但他的身段比其子和謝少偃都要低,他活了這麼多年,看得清楚,顏君煥是得罪不起的,也不是能用氣勢言語身份去壓的,唯一的方法只有誠懇再誠懇,否則他不鬆口,這裡這麼多人,哪怕皇帝發話討情,又有哪個太醫敢給女兒治手?
顏獨步還想說話,但想到蘇白衣很可能是蘇錚的親生父親,再作爲難也不合適。
這時皇帝也出來笑呵呵地說情:“不過是幾個孩子開玩笑,獨步你也不要太當真了。”
幾個孩子開玩笑?
蘇歸鴻帶鞭上殿已是失儀,在皇帝面前悍然行兇更是大罪,皇帝素來重規矩,此時輕飄飄幾句毫無治罪的意思,還不是要落他的臉面?
顏獨步面色冷漠,揚起淡淡的笑:“駙馬言重了,雖說子不教父之過,但郡主與蘇公子一母同胞,想必也是同樣受着駙馬的教誨,品性卻天差地別,足見個人造化旁人是插不得手的。駙馬也無需多費心思,能拘着郡主不再惹是生非便是皆大歡喜了。
這既是說蘇歸鴻沒救了,又是變相地要求將其禁足了。
蘇家父子卻不敢反駁,都鬆了口氣準備帶蘇歸鴻下去。
蘇歸鴻見事情竟然就這麼了了,登時哭鬧不休起來,蘇白衣呵斥她“混賬”,她便賴在蘇遊鴻懷裡撒潑:“嗚嗚,爹爹都不疼我,我要孃親,我要孃親爲我做主!”
衆人樂得看好戲,蘇家父子的臉簡直要一次性丟乾淨了。
像是響應蘇歸鴻的要求,外頭響起太監高聲唱禮:“太后駕到,長公主駕到——”
大殿口有人一左一右扶着一位老婦進來,滿堂跪倒口呼千歲,皇帝趕忙迎上去,顏獨步站着微動,側首對蘇錚道:“扶着太后左手的就是長公主。”
其實不用他說,蘇錚也知道誰是利慧長公主。
自打那人進來,她的目光她的思維她的心神,就通通被吸引過去了。
望着老婦人身邊的宮裝美婦,曾經做夢夢到的貴婦人與她的身影重疊起來,一股股劇烈洶涌的衝擊撞擊着她的心口。身體好像有個聲音在大喊大叫:“孃親,我在這兒啊!孃親歸鴻等了你好久啊!”
極致的眷戀和思念,委屈和痛苦,跟決了堤的潮水,似乎下一刻就要從身體裡衝出來。蘇錚拼盡所有的力氣才能剋制住自己不奔上去投入那婦人的懷抱,拼盡力氣才能使自己不哭出來,不發出哽咽的聲音。
她神情呆滯,心裡卻在大罵,孃的,蘇平安你冷靜一點好不好!衝動個鬼啊!
只是這叫罵也沒支持太久,她的意識可以和那個殘留的甦醒過來的靈魂作鬥爭,奪去身體的控制權,可這具身體卻太差,在兩股力量的對峙拉扯下就好像練功走火入魔一般,血氣翻騰上涌,她心口劇痛無法呼吸,一股一股燥熱的腥甜味直往喉嚨口衝,渾身都劇顫起來。
最後她只能在一片詫異的目光和顏獨步的淒厲呼喊中,捂着心口慢慢地滑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