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第一反應是把糰子抱起,一手去拉婉約,想將兩人帶離危險區域。
手卻拉了個空。
婉約已經被趙琪琪帶着後退了好幾步,趙素華則挺身而出擋在大家前面。
“小心!”
滾下來的人一定是被推下來的,因爲速度非常快,只聽得乒乒乓乓撞了一路,眨眼之間就啪得就摔在一樓地上了。
樓上樓下的客人們都嚇了一跳,伸長脖子想看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
樓梯口一個富貴匪類般的男人往下面大聲罵着:“去去去混小子,蹭吃蹭喝還有理了!要不是看你可憐我懶得理你,滾遠點,你大爺的!”
摔下來的那個人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爬起來,是個穿着灰靛色大棉衣袖口打補丁的少年,少年痛得齜牙咧嘴,用力抹了下嘴角,朝樓上喊:“小爺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說着徑自跑出了大門。
樓上那男人往地上吐了口濃痰,嘴裡罵道:“真晦氣!”
蘇錚腳下一頓,微微皺起眉頭,趙琪琪更是毫不掩飾厭惡之色:“這人怎麼亂吐痰,髒死了!”
小二大概是聽到了這句話,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往另一排樓梯上引,一面笑道:“剛纔那小子和叫罵的富商是一個地方的,人家仗着是同鄉過去蹭吃喝,嘴上又沒把門,講了好些不中聽的,這才發生口角。小事,小事。”
“事”字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裡竄出兩個精壯孔武的男子,左右架住富商,硬邦邦地道:“對不住了,你言辭粗陋舉止無禮。思鄉樓不歡迎你。”隨即不由分說地就把富商從樓上拖下來,一直給丟到大門外頭去,接着又是不顧其哀嚎,把他的物品和一把銀錠子扔到他身上,啪得一下關上了門。
樓裡的人們都看傻了,彼此面面相覷。
一個身着儒雅棉袍的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出來笑着打哈哈:“今日東家心情不大好,出了點小狀況,大家不要介意,繼續吃着喝着,作爲賠禮本樓將爲每位客人免費送上一道團圓水餃。祝大家來年此時與家人團團圓圓。”
感情因爲東家心情不好,看到不順眼的人就會收拾?
客人們互相地看看,稀稀落落說了些恭維客氣的話。便又管自己宴飲起來,只是接下去大家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沒再有出格的表現。大年夜的,又是大冷夜,誰也不想成爲第二個被丟出去的人。
蘇錚幾人見此對視一眼。都暗暗吃驚,也不多言語,規規矩矩地進了小包間。
點了酒樓裡最尋常也是最傳統的席面,“鴻運當頭”、“大吉大利”、“金玉滿堂”、“五福臨門”,這些非常經典的菜餚幾乎擺滿了桌子,考慮到大家的愛好。又要了不少甜點瓜果,一杯淡淡香醇的果釀將幾人各異的心懷都帶入腹中,化作道不盡的滋味。在心頭千迴百轉。
回去的路上不斷有爆竹升空,絢爛的煙花在漆黑夜幕裡綻放出一條條豔極的綢帶,映亮了每個人的臉,有雪花簌簌落下,飄入千家萬戶。爲這個歡騰的人世增添一絲絲清冷。
幾人都看怔了,歪在蘇錚懷裡的糰子醒過來。揉了揉眼睛拍手笑道:“好漂亮,好漂亮!”
“嗯,的確很漂亮。”蘇錚把他往上掂了掂,對其餘人道,“我們快回去吧。”
出了初三,桃溪鎮開始恢復正常秩序,店鋪陸續開張,各種地攤小鋪重新出現在街頭巷尾,縣衙也開始對外恢復了一部分公務辦理。
大清早,縣衙大門的石獅子前閒散站立着四個秀麗清雋的少男少女,他們穿戴一新,或幹練或清秀,一邊聊着天一邊不時地往縣衙裡張望,惹得來往行人好奇張望。
穿着亮黃色修身綢衣褲的少女不耐煩這些視線,青蔥一般的手指一下一下點着石獅子的眼睛:“他們怎麼還沒出來,會不會被刁難了?聽說官府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不給錢就壓根不辦事,他們不會被扣住了吧?”
旁邊年長點的女子黑亮的頭髮盤成一個髻,雖然是姑娘家的髮式,但絲毫不顯得脂粉氣,她瞟瞟已經在暗暗瞪這裡的官差大哥,忙把妹妹不安分的手抓下來:“你當哪裡的官差都是壞的?要是不耐煩你就先走好了。”她低頭對興趣盎然地四處瞧着的小男孩說:“糰子餓了沒,再等一會,等你大姐出來了,咱們就去吃好吃的。”
小男孩一身亮紅色的小壽服,上面有很可愛的虎頭圖案,喜喜慶慶的一團映得男孩的臉分外有神,可惜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消瘦和蠟黃固執地破壞了這份生動。
他擡起亮閃閃的大眼睛,乖巧地應了一聲,拉起一旁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小少女的手,脆聲脆氣地說:“我和二姐一起等。”
一直沒說話的文靜少女幫弟弟把一撮調皮的頭髮夾進小虎帽,嘴角彎起露出兩枚精緻的酒窩,在晨光裡秀氣極了:“嗯,糰子最懂事了。”
這四人便是趙家兩姐妹和婉約糰子了,他們一大早等在這裡可不是吃飽了撐着,而是今天縣衙開始辦理公務,蘇錚第一時間跑過來辦戶籍過鎮的相關手續,不然之後很多事情都辦不了。
正在等待,就見衙門裡相伴走出蔥水綠邊領白底碎竹葉的少女和一箇中等身高身材健實的青年,晨曦灑在他們的衣襬和臉容上,一個纖秀幽靜,一個穩健沉斂,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趙素華和趙琪琪對視一眼,同時吐出兩個字:“奇怪。”
然而等他們過來,趙素華便換上笑臉:“暫住證辦好了嗎?”
蘇錚晃晃手上的藍色薄冊:“辦好了。”說這話的時候她面色有些古怪。
暫住證什麼的,以前沒少聽過,可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個地方就有了這東西。她起初聽到時嚇了一跳,一度懷疑有哪位同行也穿越了這裡,早早對社會進行過一番改革了。
不過看看周圍,既無肥皂也沒玻璃,貴族寒門之間天差地別,等級制度也依舊森嚴,她又覺得自己想岔了。
能弄出“暫住證”這種政治產物的現代人,怎麼會不進行更深入全面的改造呢?
她把復古式的暫住證收起來,說:“雖然辦下來了,但是要在一個月內找到住處和差事,再來做一次記錄,否則時間一到還是要被驅逐回庚溪鎮的。”
“差事?你一個女孩子要做什麼?”趙琪琪皺着細細的眉說,“海上那件事你做得那麼好,可現在那勞什子功勞都歸了那姓高的,對你榜文上卻半個字都沒提,不然傳出去,你名聲大振還怕找不着一份差事?”
蘇錚笑着搖搖頭。
海上的兩件案子,截至昨晚所有人都已審問完畢,最後的處理結果也有了眉目,趙家姐妹因爲有陶亦然這個關係在,提前知道了整件事。
之前劫船的人確實是一男一女兩個扮夫妻的囚犯,以及一男一女兩個乘客。其中囚犯是趁着庚溪鎮囚牢因劉陽一案發生騷亂時越獄逃出,假扮成夫妻和外面的夥伴一同劫船出海,最後與作爲接應的的楊姐楊花子會合,這是早有預謀的行動,這些人也都是舊識,以前一起幹過不少壞事,中途那個死亡的孩子便他們爲了逼真一點而事先就拐過來的,只是因爲他不聽話總愛啼哭,他們竟就將其扼死了,實在殘忍。
最後除了被楊花子救起的男乘客,被徐飛救起的男囚犯和女乘客,剩下的女囚犯則被初出航的漁夫發現浮屍在深海里,屍體都已經泡漲了。
死去的不說,活着的這些人不日將被送到郡裡由郡守裁決,而兩件事件中所有受到傷害的人如今基本上都平安無事,被拐賣的那些女孩子也將被妥善送回家鄉。
因案子是荊邑舟師和官府共同破獲,功勞二者共居,最後論功行賞的直接受益者是陶亦然別將的頂頭上司,以及高縣尉及縣太爺,正如趙琪琪所說的,半個字都沒提到蘇錚,倒是陳解和第一時間報案的趙素華將會得到褒獎。
不過蘇錚倒沒覺得什麼,她自認沒做什麼,也不是關鍵人物,本來就沒什麼功勞,而且她想起那日三奇特地送銀子時說的話,隱約覺得那五十兩賞銀換了她可能有的榮譽,但這似乎未必就是壞事。
陪蘇錚一起進衙門辦事的青年就是陳解,他仔細看了看蘇錚的臉色,未見不滿之色,便放下心來,開口道:“差事不急,真不行,師父馬上要在這裡開一家醫館,正需要人手,蘇錚你若願意的話隨時可以過去,不過你怕是早就有主意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找到住處,早點從那家客棧裡搬出來。”
見他似有未說完之意,蘇錚很敏銳地問道:“那家客棧不妥嗎?”
一行六人邊走邊說,陳解看了看她,然後視線落在趙素華身上:“你們當時找客棧的時候沒有打聽過行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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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昨天爲止,所有存稿君集體陣亡,所以以後都是現碼現發的,可能有時候發佈時間就會不大固定,然後學校裡除了週末都是十一點斷網,如果發現哪天超過十一點還沒有更新的話,那就是我被抓去關黑屋子了,大家不要太擔心難過,第二天我就會滿血復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