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獨步猝不及防被成功地推進院子了,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隨即聽到外面那個女孩子用很鎮定,微帶一分抱歉的聲音說:“是啊,突然下大雨,被耽擱了,一直到雨停了才能回來。”
“我想也是,我娘把婉約和糰子接過來了,我叫他們出來……唉?你怎麼全弄溼了?不會掉河裡去了吧?”
顏獨步搖搖頭,自己在院子裡走動起來。
藉着隔壁的燈光,他極佳的視力能將院子裡一切事物看得一清二楚,很開闊的院子,仿三間三合院建式,無論是正房還是廂房屋前都相當簡潔,看得出來主人勤於收拾,但屋檐下正因爲少了那些農家會掛的玉米棒和竹籃子鹹菜乾等物,生生少了一份生活氣息。
院子裡很意外地沒有水井,也沒有什麼花草裝飾,唯門口一帶搭了兩排架子,像是要種菜,可惜一場風雨過去,架子都歪歪斜斜了。
他擡頭看向院子後面的竹林,想了想,走到正屋屋檐下,斂起自己的氣息。
蘇錚進來的時候沒看到顏獨步,整個院子掃了一圈都沒有看到。
她愕然,不是被她推了一下就生氣跑掉了吧?
“走了最好。”她咕囔着,心裡又有些擔心,心不在焉地進了廚房,直到被喚了一聲:“看來你很希望我離開。”
“啊!”蘇錚捂着心口跳開,才發現了屋檐下黑黑的人影,仔細一看一張雪白的臉還是很醒目的,她剛纔沒看到呢?
她沒好氣地想回一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你還在啊,我讓我弟妹現在隔壁呆一會,趁這會兒。你先把自己收拾一下吧。”
衣服破爛滿身鮮血的,讓人看了做惡夢。
不過說完,她忽然想起,要收拾就要洗澡吧,洗浴用品倒還好說,隨便給個盆和毛巾唄,反正當初置辦家物時買了不少,但是,她沒有男人的衣服啊。
“我沒有能給你穿的衣服,要不。我去隔壁借一套?”不過看顏獨步的身高,也不會借得到合身的,還是去買一套的。但這個時候……
顏獨步看看自己身上,苦笑道:“還真沒想到這點,不必了,我歇一宿就走……”
“那你還不如現在就走!”蘇錚道,“你等着!”反正到最後還是這麼一副狼狽相的。
不知道爲什麼。當顏獨步溫和起來,蘇錚對他的那點害怕就消失了,說話也就不大客氣。
蘇錚進了廚房,點亮燈,兩個竈洞全開,燒起兩大過水來。她對後面跟進來的顏獨步說:“我這些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基本就是燒熱水,然後在竈膛邊呆一會,很溫暖的。”
招招手叫他靠近一點。隨即又小聲道:“我忘了,你這樣的人是不怕冷的。”
頂級高手視冷熱於無物,小說上都是這樣寫的。
顏獨步卻蹲了下來:“嗯,是挺暖的。”
蘇錚愕然地看了看他。
竈膛火光的映照下,顏獨步鼻樑挺直。眉弓清晰,眸子裡熠熠閃光。脣邊染着一抹微笑,看起來整個人的氣質平和而乾淨,雖然較普通人而言,身上那股子清貴傲岸的英氣怎麼也擋不住,但實在無法將他和那個瞬息之間使得橫屍五步的人聯繫在一起。
真是一個多面的人。
蘇錚眨了眨眼睛,撇過頭問:“我這裡房間雖多,但東廂房都沒怎麼見過太陽,裡面氣味不大好,只有一個西次間空着,你不介意到那裡睡一晚吧?”
顏獨步似乎沒注意到剛纔她看自己的微帶複雜的眼神,笑道:“不是搶了你們的房間?”
蘇錚搖搖頭,有些遺憾地說:“我把西次間收拾得整整齊齊,但我弟弟不樂意住,說一個人怕黑……”
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男孩子怕黑,聽着就好弱啊。
顏獨步道:“那便麻煩了。”
蘇錚點頭,站起來:“你在這坐一會吧,我去收拾一下。”
沒多會卻捧來一個雕花匣子:“這是我一個朋友給我備的藥膏藥粉,我還沒好好看過,你自己看看有沒有哪樣能用的。裡面的冊子上記錄着每種藥的作用。”
顏獨步挑眉接過來看了看,匣子裡全是各色各異的錦囊和瓶瓶罐罐,他撥開幾瓶嗅了嗅,目光微閃,又翻了冊子,笑道:“你朋友很用心啊。”
蘇錚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是沒準備用的意思,哼了一聲又抱走:“瞧不上就算了!”
她飛快換了身乾燥衣服,隨便擦擦頭髮,然後去了西次間。
西次間有些空蕩,但牀佈置得很溫馨。
牀是淺咖色不知名木材,被褥都是暖黃色,淺藍色的牀帳上碎着星星和月亮的圖案,是她讓婉約特別製作的,掛下來就像初夏的夜幕一樣。
牀裡面還有圓形的抱枕和靠枕,還有幾個市面上有賣的布偶,當然家裡這些還是婉約的手藝。
牀邊有一張矮几和椅子,上面什麼都沒擺,本來是打算買點東西佈置的,但糰子暫時不願意住,就擱置下來了。
蘇錚在矮几上放上兩盞油燈,還是嫌暗,又加了兩根蠟燭,然後從充當雜物房的東廂裡搬出沒用過的浴桶,幾條毛巾,幾顆皂莢提取物捏成的丸子,即是買回來的古代肥皂。想了想,又搜刮出夏天穿的木屐,梳子,又七七八八地加了好些東西,這時候水也差不多燒開了。
把水灌進水桶裡,讓顏獨步自己提回去,又提了兩桶冷水。
她對顏獨步說:“是你賴着來的,就別嫌棄這裡簡陋,去清洗一下吧,衣服就換下來,我給你去找一身新的。”
不等他回答就轉身走了。
轉出院門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有壓力啊。
即便人家表現得再溫和再好相處,還是有壓力啊。
她悶悶地爬了下半乾的頭髮,現在是怎麼回事,自己一副小人物的心態,老是擔心他對哪裡很不滿意,不滿意也是他自己硬要來的啊。
要理直氣壯一點!
她握了握拳,對自己點點頭,把頭髮一紮向最近的一家成衣店跑去。
回來的時候在巷口差點和一個熟悉的人影相撞。
“陳解?你怎麼在這裡?”
陳解猛然擡頭,十分錯愕的樣子:“你在這裡?那你家裡的人是……”他臉色一沉,“莫不是遭賊了?”
蘇錚忙拉住他:“你誤會了,那不是賊。”
“那是誰?我在錢家聽到了你弟妹的聲音,不是他們。”
蘇錚不大好意思說,看了看他:“你怎麼來這裡了?有事找我?”已經好久沒見他過來了,自從院子修葺好之後,他就沒再來過,明明說好要來做客的,偶爾去他們醫館,倒是都能看到他。
陳解有些窘然,但臉上毫無表現:“雨來得急,我擔心你就來看看。”
其實是一早聽說渡船聽了,怕她在球山回不來,之前已經在附近來來回回幾次了,好不容易看到她院子裡有燈光,沒想到在哪裡的卻是別人。
要不是聽到水聲,怕是在沐浴,他定會聽得再仔細點。
他說着視線移到蘇錚懷裡的東西,雖然這處只有遠方店面的一兩點燈光耀到,但他還是很容易看出那黑衣是男人的衣服。
他醒悟:“你家裡的是個男人。”
蘇錚歪歪頭,往巷子裡走:“是啊,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暫時無處可去,就在我那裡借宿一宿。”
陳解便知道那人的身份不好明說,雖然並不贊同這樣的行爲,但每個人做什麼都有自己自由,他不準備說什麼,然而巷子裡風迎面吹來,將蘇錚身上的幾不可覺的血腥味吹直鼻端,他面色微變,不動聲色地道:“是什麼人,我也想認識一下。”
蘇錚有些爲難,這樣不大好吧,顏獨步肯定不會高興的。
可是沒等她拒絕,陳解已經大步前進,她嘆了口氣,只好跟上。
西次間依舊亮着光,窗紙上一片清澄,陳解盯着看了一會,好警覺的人,半點沒讓自己的影子打在窗上,且燈光沉定,不是裡面人沒動,就是走動時很小心沒有驚動燈光。
蘇錚向陳解打了個手勢,讓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走到西次間門口:“顏……顏公子,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了。”
陳解聽得眼角一挑,倒不是因爲這個姓,而是這聲“公子”,還是個貴家出來的。
隱約聽到有穿衣的聲音,隨後輕淺無奇的腳步聲從裡面踏出來,一個披散着長髮的黑衣青年來到堂屋門口,對下方微微一笑,面容清逸絕塵:“這位是……”
男人和女人看待容貌的角度不同,蘇錚會覺得顏獨步長成這樣真是真是老天不公,然後偶爾帶着點羨慕欣賞看幾眼,但陳解見了顏獨步的樣子,腦子裡只冒出三個字:登徒子。
長成這副風流相的通常都不是好東西。
而且他身上的血腥味更重,再觀其行動姿勢,陳解百分百肯定此人受了重傷。
陳解迎上兩步道:“我是蘇錚朋友,發現她不在的時候院子裡竟有外人在,一時好奇,等到她回來便跟進來看看,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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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都傳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