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漸漸地就有些不能理解追她的人的想法。
按說她只是個小人物,就算林趙二家再惱她,也不該這麼緊追不放,可事實上他們簡直與她猶如有殺父不共戴天之仇,找的殺手——暫時先這麼稱呼吧,因爲對方下手確實很很——厲害難纏不說,還毅力非常,這得花多少佣金啊?
而且那些人意圖似乎不是取她性命,而是活捉,像前天晚上,她住着客棧,只是入夜後房裡沒水,出來找店小二要水,房樑上就突然躥下來一個黑影,揮手就是一把暗器,幸好蘇錚躲得快,又幸好她穿着系統出產的衣服,那東西韌性好,結實幫她擋掉了幾枚暗器,但還是有那麼兩根鐵釘般的暗器,一根紮在手背,一根蹭破側頸。
她當場就頭眼昏花。
索性她反應快,以閃電般的速度從系統裡兌換出一顆基礎解毒丸吃下,同時給自己套上一套防彈衣(自動襯在外衣裡面,寶貝搜索裡可以定義然後搜索到),在同時從系統空間裡抓出一把迷粉灑向黑衣人(因爲臨時從系統裡兌換的話,都是一小包一小包,撕開再灑又浪費時間分量又不夠,蘇錚就將好多包藥粉倒在一起,儲存在空間,需要時直接大把抓出,空間是靜止的,東西放在裡面也不怕過期失效)。
黑衣人口耳鼻俱包裹着,但眼睛還是露在外面,見粉灑下就掩面略退,蘇錚一轉身已長刀在握。猝不及防劃了黑衣人一道,刀上塗的制痛覺藥粉當即令其嘶嚎起來。
這種疼痛,深入骨髓靈魂而且會在瞬間帶走人的行動能力,就算捱得住痛也無法再有動作。不論他意志力多強。
而顯然,那黑衣人連痛都抵擋不了。
嚎叫驚醒了衆人,蘇錚選的客棧皆距離當地衙門很近,這也是她爲了在緊要關頭有個可逃的去處,果然因爲這點,那些人雖然狠毒且無孔不入,但都不敢鬧出大動靜。
她不敢戀戰,轉身就跑,躲藏了大半夜才徹底甩掉那些人。
但暗器上的毒素沒有清除,特殊療效用不了。她也不知道該從系統里弄出什麼藥來解。又不敢就醫。只好放了點血,又弄點消毒藥來吃,隨後就是苦撐。
到了今日。她才感覺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消失了,但她的人精神越發不濟了。
她終於重審自己的份量,猜測是不是自己拿了人傢什麼要緊的東西或者撞破了什麼秘密,才這樣被追蹤不休。
她的空間裡只有從林家那裡弄來的東西,除了一部分拿來栽贓林婉意,其餘的還有一些銀兩銀票,好幾堆小山似的上等紫砂礦,一些精緻有價值的紫砂器,之外也就是她自己買的衣物糧水和一些生活用品。畢竟系統能量值用起來如流水,這麼些天下來就有近十萬的能量值耗空。如今她只剩下兩顆星星了,便決定系統只用來兌換她在外界買不到的東西,或者是應急所用。
這樣看來就沒有值得人家緊追不捨的東西,蘇錚一頭霧水,只能拼命奔逃,只敢在魚龍混雜出混跡,不敢再離開人羣,這麼一追一逃,就被逼到了長江出海口。
這裡有一個巨大的港口,繁榮興盛,人口密集,每日都有難以計數的交易量,卻是軍隊直接駐紮管轄,甚至朝廷官員都無法干涉一二。最叫蘇錚感動的是,這裡地位最高的軍方大佬姓顏,也就是說,這個全景朝最大的港口基本上就是顏氏所有,哪怕不是顏獨步的私人財產,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對顏獨步很有信心,下意識就覺得姓顏的人都很厲害。當然沒弄清楚各種聯繫,她是不會傻兮兮地去自報家門請求保護的,而且她也自覺沒有這個資格。
只要通過這個港口去到江北,那些追她的人總該消停了吧?
一想到這個她就感動得要哭。
她將自己扮成少年,老老實實走了明路,不過暗中打點一番,很快就獲到一艘北上大貨船的隨行名額。
料峭二月,拂面海風似輕還重似柔還冽,多吹一會就讓人從骨子裡感到寒冷。
蘇錚倚在船頭,看船身徐徐破水前進,手裡抓着從鋪子上買來的包子撕碎了拋到海里,偶爾不動聲色地瞄一眼後方。
後面幾百到幾千不等的距離裡有好幾艘船隻,都是前後出港的,她不確定那些船上有沒有那些人。
老頭保佑,沒有沒有沒有。
忽然,她看到側前方遠遠開過來一艘中型的船隻,心裡唬了一跳,隨即又失笑,他們怎麼可能繞得那麼快,而且朗朗乾坤,就算針鋒相對誰又敢亂來?
她是被弄得神經衰弱了。
她定定打量了一會那條船,見是船艙上建了一層房屋,頂上平臺四面圍欄似乎可供觀光之用,甲板也好似很開闊,明明是條觀賞遊船般的模樣,卻彷彿體態輕盈淩水而飄,而且船帆精神硬朗,船頭尖尖,似能隨時發動衝鋒,船身周圍又立着不少英挺的護衛,貴氣之中便多了一份不可逼視的銳氣。
蘇錚不覺多看了兩眼,想那船上應該是什麼重要的角色。
她居然生出淡淡的羨慕,隨後被自己這個念頭驚住,搖搖頭繼續一下一下地撕包子皮。
因爲常吃系統裡的東西,蘇錚樣貌皮膚被養得如何不說,視覺聽覺等方面是肯定有提升的,只是再出色,也最多是達到普通人的極限限,所以她眯眼遠眺時只能看清遠處船隻的大致,上面的人卻是看不大清的。
她下意識地認爲那邊的人也看不清自己。
或者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
但那邊船上一個魁梧精神的男子偷偷摸到窗邊,賊頭賊腦地往後瞄瞄,見自家主子正全神貫注地與梅先生對弈,便將手裡的茶水往海里傾倒,一邊碎碎抱怨道:“真不知道爺什麼口味,居然喜歡吃這種苦哈哈的東西……”
還總喜歡逼他們這些旁邊伺候的人跟着一起喝。
別以爲他不知道,爺常常望着海風失神,一路下來越靠近南邊越有些,嗯,奇怪,定是心中想着那誰,既然如此借酒澆愁多好,他也好跟着嚐嚐鮮……
冷不防後面一聲:“葉八,你又糟蹋我的茶?”
聲音徐徐如吹開湖面的三月風,透着一分漫不經心的雍容。葉八既知他不會生氣,哪裡會害怕,笑嘻嘻地說:“哪裡是糟蹋,我用這茶餵魚呢。”
葉十七嗤笑一聲:“你倒雅趣,在大海上餵魚?”
葉八不服氣地道:“在海上就不能餵魚?你看那邊,有人撕饅頭往海里拋呢……咦,那人好眼熟。十七十七,你快來看,那邊船上的是誰?”
葉十七順着激動的視線看過去,凝視了須臾,微微皺眉眯眼,隨後有些訝異,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側對着窗口專注棋盤的人。葉八沒等到迴應,拍了拍他:“你倒是看清楚沒,是蘇姑娘吧?”
顏獨步執黑子的手指就收了一下,霎時發緊的指節清晰漂亮,在半途凝止了片刻,然後緩緩落子,漆黑幽深的眼眸倒映着棋面上分明圓潤的棋子,微微懾出清異的光。梅甲鶴將他的細微變化盡收眼底,笑了起來,走到窗邊:“當真是蘇錚,我來看看?……嗯?她怎麼這副打扮,還是獨自一人?這麼大的風站在船頭,也不怕着涼?”
說着就眯顏獨步一眼。
葉八也傻乎乎地道:“是啊,我瞧着她氣色很不好,莫不是生病了?情緒看着也懨懨的。手掌上還纏着塊布是做什麼?對了,她不是去阮南了,怎麼又在這裡出現?”
聽着他們的議論,顏獨步終究忍不住轉頭也望去。
窗口正好對着那貨船的船頭,梅甲鶴幾人還特地“好心”地留了個空給他看。
於是就看見寧碧蒼穹下,一個少年打扮的人倚在船頭,雙肘支着船舷,伏着身子,百無聊賴地垂頭撕扯一隻包子。
她穿着一身近灰色的粗衣,身量苗條單薄,束着髮髻的頭巾迎風飛舞爲她添上幾分靈動。然而她的表情並不那麼喜悅。
顏獨步目力驚人,甚至可以看到她微微抿着脣,半闔着眼,眼底黛痕明顯,臉上不見血色,整個人都沒幾分精神勁,像一隻病怏怏軟綿綿的慘遭遺棄的小貓。
顏獨步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沒想到會再見到她……
當初狠心和她分道揚鑣,就是想在她越發變得重要之前收住自己的心,可明明是這麼久沒有見面,都差不多記不起來的人了,這一陣一陣越見輕快的心跳卻是怎麼回事?
葉八問:“爺,我們要不要把蘇姑娘請過來說說話?”
顏獨步微斂眼眸:“不必了,我們南下,她是北上,道不同又何必麻煩,耽誤了人家。”
葉八咕囔:可我們不是去港口看看就回來的嗎?”
顏獨步沒再說話。
梅甲鶴見此也只好暗歎一聲可惜,對葉八道:“一會兩船靠近的時候,你去她船上問候聲,我看她精神不振又獨自一人,別是碰上了什麼麻煩,你問清楚。”頓了頓,又故意道,“怎麼說我都是她老師,哪能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