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漂浮感,這是人們面對未知的時候,會產生的正常情感。每個人都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會產生什麼效果。
這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這也是爲什麼,認知升級這種說法會受到大部分人的追捧。沒有哪個年輕人願意承認,自己不上進,自己沒追求,自己就是不願意努力學習。
所以,認知升級本來就證明此人有一定的上進心,至於有多少至於有多麼不計後果只爲成功,那就不得而知。
另外,獲取知識本來就讓人安心。如同毒品對毒癮的壓制,那是絕對有效的。至於量多量少,誰會在意呢?
不管怎樣,進行認知升級的人已經顯得高人一等,對於那些不願意繼續學習的人,或多或少有着鄙視。要不然,就是認爲大家不是一個圈子的人,最好少見面少聊天少接觸。
這就像,有信仰的人嘲笑無神論者一樣。
“人,還是要有信仰。”
這是誰說的?爲什麼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這句話似乎沒人會反駁?爲什麼不反駁?爲什麼任由這些毫無理由的肯定句,充滿自己的人生?
“爲什麼要有信仰?”
只要自己這樣發問,那人就不好回答。不管對方回答什麼,自己繼續問爲什麼,最終就是無話可說。因爲對方的理解,也僅僅是從書上或權威手中的二手資料。
任何問題只要究竟,就會惹人惱怒,打破沙鍋問到底,這種人在社會上會被人排斥的。如同蘇格拉底被處死一樣,惹人厭。
這就是,所謂的情商麼?
不要搞笑啦!
袁長文突然發現,自己想要回去根本做不到。自己似乎已經喪失了正常的交流方式。不過,礙於自己帝國第一人的身份,別人會把這種交流反而奉爲大師。
帝國需要運轉需要擴張,就需要各方面人才。
而自己做的這一切,斬殺、剝奪等等,只能作爲正常人工作之餘的消遣和排解。若是自己的修行影響到整個帝國,那麼帝國絕對會傾其所有殺掉我這個毒瘤。
“人這一生,總得做點什麼,不枉此生。”
這就是帝國最根本的宣傳,只要認可這一點,那麼絕大部分的人都會朝着帝國需要的方向發展。不管哪行哪業,只要有人認可“不枉此生”這一點,那麼就會做出某些成績。
事實上,只要人不搗亂,隨便怎樣都是在給帝國做貢獻。
而自己的修行,卻是從根本上否定。
爲什麼一定要做點什麼?
爲什麼不能枉然此生?
是誰在說,總得做點什麼?
又是誰在恐懼,這輩子一事無成?
這些問題,難道不是應該最先解決的嗎?
袁長文深呼吸,發現自己真的變了。曾經的自己怎麼會思考這些問題,曾經的自己如何會探討這些枯燥乏味的追尋。
當然,事實上並非自己變了,而是定義角色的自我定義發生改變,以至於讓別人感覺到認識的袁長文不見了。
他們認識的袁長文,本身這個角色的故事而已,談不上什麼。哪怕所謂的熟悉,也只不過是瞭解更多的角色屬性,從而可以預判角色的行爲和心態罷了。
終究只是角色。
那些問題,也不過是角色在宣揚,角色在掙扎,角色在拉扯人生。
“恐懼是壞人”,“負面情緒不好”,“慈悲善良是好事”,這些思想究竟如何跑到我腦海裡的,並且被自己奉爲真理。
這麼多年,自己究竟有沒有長腦子?!
自己是白癡麼,連這些簡單的東西都看不透?!
袁長文側頭看向遠處,那是一棟高樓,住着人家。哪怕是夜晚,建築內也稀稀落落亮着燈光。那些微黃的亮光,是家裡的燈,代表着家人和溫暖。
誰的家?誰想有個家?爲什麼一個人就會被排斥?爲什麼一定要成家?
這些問題,自己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似乎所有人都要成家立業,所以我也必須這樣做。哪怕特立獨行的人們,依舊也處於角色的某種期待之中。
就連我現在的修行,也是一個角色坐在這裡,思考着如何斬殺角色自己。
沒什麼好炫耀的,更沒什麼好鄙視的。
要麼擺脫了自我定義,要麼沒有,只有這兩種。
如果沒有擺脫自我定義,那麼所有的思考行爲都是出於恐懼,都是被自我定義拉扯而做出選擇。
有什麼區別?都是被恐懼束縛的人,還有什麼好互相評判的呢?
想想老媽,爲自己做這麼多,自己斬殺掉不再受她的影響,任何決定不再考慮老媽。這樣,是不是有些殘忍?
想想妻子,跟自己結婚,一步步走到現在,兩人共同經歷酸甜苦辣。這樣的斬殺,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想想事業,努力那麼久,跟着老師修行,付出這麼多努力和汗水。就這樣放棄,是不是太過於白癡?
袁長文突然想到這些,想到自己斬殺後的結果……似乎並沒有那麼傷心難過,至少不像一開始那樣,完全被恐懼牢牢束縛。
誰在定義殘忍?誰在不近人情?誰在評價行爲白癡?
角色在評判,而評判的依據來自哪裡?
這些年的知識?大家的經歷?社會的道德?衆人的約定俗成?帝國的宣傳?
用這些來評判,是不是有些武斷和牽強?
看到一些並不存在的虛假之物,卻將其牢牢抓住,併成爲限定行爲的依據和準則。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荒謬的嗎?
沒有什麼可以保護角色,也沒有什麼理由存留角色。虛假必須死去,角色必須死去,毫無爭議也毫無商量餘地。
只要有一天自己沒有斬斷自我定義,那就繼續。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更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就是這樣,除了前進就是前進。
再找個老師?跟人探討?三人行必有我師?
統統去死吧!
這個世界,有其他人嗎?
袁長文望着四周的黑暗,卻不是漆黑。城市的燈光似乎不願意讓城市陷入漆黑,彷彿漆黑代表恐懼,表示着領導的治理能力差勁。
自己就這麼被各種思想包圍,卻沒有哪個思想能經受住考驗。都是虛假,都是毫無邏輯的肯定句,都是一廂情願的相信。
這條路,看來還有很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