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的一天,莊平約了友人在城裡的醉仙樓吃酒,纔不過幹了三盅,便覺得頭暈目眩,不一會兒便冷汗涔涔。友人見他不對,忙着了人送回家去,莊平只道是近日裡忙着婚事太累的緣故,思忖着睡一覺便能好,誰知睡到入夜,這頭暈噁心的狀態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有漸強的趨勢。家僕見狀忙請了城中的大夫來瞧,大夫又是診脈又是觀舌,道是莊平中了毒,卻不知是什麼毒,因此也無法解毒。
莊平背後升起一陣涼意,他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山中喝的那碗紅棗菊花茶。
夜深,他面色鐵青,蹣跚着爬上了山,拼盡了力氣叩響她的門扉。
門開了,他癱軟在地,道:“你在上次的茶裡下了毒!”
紅影扶起他,波瀾不驚:“不錯,這個毒每半月發作一次,無藥可解,我只有緩解毒性的藥暫時幫你遏制住,所以你要想活命的話最好每半月來找我一次。”
莊平恨恨:“快幫我解毒!”
她放一顆藥丸在自己嘴裡,慢慢嚼碎,然後,貼近他喂進去。他感受到她潮溼的嘴脣,有些悸動。
毒性消失只在一剎那,莊平的憤恨未減,轉身就要離去。“你不再坐一會兒?”紅影在身後叫道,有曾經暖暖的微笑。他的停下已經說明了猶豫,她上前一把抱住,紅色披肩滑落一地,如當初的柔弱無助。
這個夜晚,紅影不斷地發夢,看到髮簪上的蝴蝶不再棲息,振翅而去。她伸手去捉,它卻跑的更快,竟象是風的靈魂,她撲了個空。
身邊也是空的,莊平,在天亮之前離去。
一臉的淚,她收集好滴入藥裡,再熬製一遍。
莊平自然是不甘心一生被牽制,他回到城中便遍訪名醫,卻無人能識別這種毒。他只得常常去找紅影,有時是爲了解毒,有時是因爲想念。畢竟,曾經愛過,畢竟,是他負了她。
紅影倒也安於現狀,只是在每次莊平離去後多滴入一些淚水熬製毒藥,然而離毒性達到最強還遙遙無期。
終於有一天,莊平尋訪到一位高人,等了三天三夜終於得見。高人坐於對面,替他切了脈,又觀舌苔眼底,道:“你沒有中毒。”
莊平大驚,一張臉由紅變白:“可我每半月便頭暈目眩,口乾舌燥,四肢無力,這不是中毒又是什麼?”
然而高人搖搖頭,篤定道:“對方給你下的是十蟲十草,不會致命,只是每半月會有一種中毒的假象,倘若你能熬過便也就好了。另外我也沒有發現有其他的草藥,看來給你喂的解藥也是同種東西。”
莊平大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他終於擺脫她,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這一日正是半月之期,紅影早早地梳洗停當,又折了幾隻園中盛開的花朵插在瓶中,一切都顯得生機盎然。等了一會兒又擔心自己的妝容不夠精緻,對着鏡中重新描了描眉,盼望着莊平會出現在自己身後,想着想着便彷彿看到鏡中有兩個影子,琴瑟合鳴,笑顏如花。紅影興奮地回首一瞧,卻不料撲了個空。
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屋內沒有點燈,也暗得毫無生氣。
紅影開始心慌起來,這一等就等到了夜深,又等到了天明。於是,她料定一切伎倆都已被他識破,也許從此以後,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紅影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長久地哭泣,幾個時辰接着幾個時辰,明明他穿過的衣衫,用過的茶盞,他的氣息這裡那裡都滿滿當當,他卻不見了。他終究是欠了自己一生的淚水。
藥熬過最後一次,毒性達到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