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做了個美麗的夢。
夢裡的她牽着心愛的小紅馬,在漫天的花雨中漫步,在不遠的前方等着的人向她伸出手來……她突然覺得很寬心很安心,於是便笑了起來。
陌生男子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溯月眉眼都在笑的樣子,突然地,他竟有點動心。
他很想揭開蒙在她面上的紗,看看有着這樣好看眉眼的女子有着怎樣的面容,可是,當手觸到頰邊的時候他終於還是猶豫了。一瞥眼望見沙中掉落了一隻狼骨耳環,他拾起打量了打量又掂量了掂量後,果斷地放進了懷中。
當溯月醒來時,風沙早已落幕,皎月和稀零的星辰掛在天邊,清明而寥落。
溯月揉了揉眼睛,想起剛纔的夢境,那等着自己的人竟似乎是被救的陌生男子,想到這裡,面上便紅了紅。對了,剛纔的男子呢?竟連聲謝謝都沒有說就自顧走了,看樣子傷的也不輕,也不知道能不能走的出沙漠……
溯月拉着小紅馬,一路緩緩走着,月亮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彷彿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滋長的思念。
南風發現他們的公主自從那次出去後,每日裡的表現總有點說不上來的古怪。有時呆呆地坐上半天,什麼事情也不做,偶爾還會突然自顧自地笑起來。有時跟她說了半晌話,她卻恍若未聞。有時又會去宮裡的藏書閣翻找關於中原文化和習俗的書。
南風觀察了五天,又思索了五天,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他們的公主失心瘋了。
直到有一天,南風看見公主畫了一張畫,畫上的男子負手而立,簡單的灰色長袍卻掩不住周身散發的豪邁霸氣。
南風發誓自己和公主一起長大,形影不離,決計沒有見過有這樣的男子出現在公主身邊過,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日公主單獨出去的時候撞上了桃花。
作爲公主打小的侍衛、夥伴和閨蜜,南風覺得很有必要找這個情竇初開的姑娘談上一談。
入夜。
有輕風,有月,有酒,很適合談心。
南風定定地望着眼前美貌無雙的公主,醞釀出一種長輩擔憂晚輩的情緒就要開口,可公主卻亮着一雙眼睛問出了一句話:
“南風,你愛過人嗎?”
“啊?”南風的舌頭猛地打結,想好的話一囫圇全吞了進去,“沒,沒……”
溯月仿似沒有看見她的表情,臉上漾起甜甜的微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我就是每天都會想他,想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想他的聲音好不好聽,想他爲什麼總是皺着眉頭……”
“你說的‘他’是誰?”南風與生俱來的敏感和警惕襲上心來,“公主你到底碰上了何人?”
溯月接下來的話讓南風很泄氣:“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從何而來,甚至不知道他現在的生死。可我總有種冥冥間的感覺,他和我有着緣分!”
這次傾談下來,南風重新確定了自己第一次的結論,那就是公主確實失心瘋了。
天有不測,人有禍福。
這一年,沮渠蒙遜的身體走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終告不治。
這一年,世子沮渠牧犍繼位。
這一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派李順至北涼迎娶沮渠蒙遜的女兒爲夫人,而牧犍遵照父親遺願,封沮渠溯月爲興平公主,和親北魏。
南風忐忑地進到公主房中的時候,她已收拾好隨身的行李,除了簡單的衣物外,只有一把短刀、一副畫和一隻狼骨耳環。
溯月沒有點燈,月光透過窗櫺灑了全身,看上去十分清冷。
“公主——”南風囁嚅道,“奴婢再幫您收拾幾件衣物細軟吧?”
“不用。”溯月淡淡答道,“那些都不重要。”
“這畫,帶進宮去若是被看見了怕不好吧?”
“無妨,帶去就是。”
“這耳環,只剩一隻了,若是公主喜歡,陛下定會再親自做上一副,何必執着於這一隻?”
溯月的眼神動了一動,答非所問道:“那日,我掉了一隻耳環,也不知是否被那人撿走了。”
南風在心裡輕嘆了一聲:“那這刀,定是帶不進內宮的,還是拿下來算了。”
“我既不能嫁予我喜歡的人,那旁的人也休想碰我,若拓跋燾膽敢碰我,我便拿刀捅了他,倘若打不過他,我便自裁。”溯月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仍然淡淡,語氣卻透着決絕,讓南風不由倒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