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沮渠牧犍在溯月的房門外已徘徊許久,直到最後溯月親自開了門迎出來。
“月兒……”牧犍看着以往無憂無慮的妹妹如今變得如此淡漠冷清,心裡不由疼了起來。
“王兄大可不必擔憂,我自會知道分寸,不會讓那北魏再覬覦我們的土地。”溯月說的簡單,可聽在牧犍耳中卻象自己被打了一個耳光。如此弱的國家,弱的王,最終需要一個女人去維繫安寧,而這個女人又是自己一直呵護備至的妹妹。
牧犍顫抖的手撫上溯月的肩:“月兒,爲兄發誓,日後他若對你不好,爲兄定會接你回來。”
溯月悽笑了一聲,動了動嘴角,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迎親的儀仗十分鼎盛,從北涼的北魏,無論是沙漠是綠洲,是官道是長街,每個人都知道北魏的皇帝要娶北涼的公主,每個人都以爲這會是獨一無二卓爾不凡的嫁娶。
卻沒有人猜到這婚禮的不凡竟是不凡成那樣。
在離開北涼國界的那一刻,溯月掀開車簾向沙漠的地方看去,那裡藏着她多年的記憶,而記憶中的那個人終是與自己沒有緣分吧。到頭來,連那記憶也變得模糊和不真實起來。
婚禮上,拓跋燾大宴羣臣,排場之大足以證明他對北涼這位興平公主的重視,最不平靜的當屬後宮,紛紛猜測這位新封的右昭儀將來會掀起怎樣的風浪來。
“聽說是北涼的第一美人呢,你說陛下以後會不會忘了我們?”椒房舒氏掩住了嘴和近旁的越氏耳語道。
“是啊,一來就封了右昭儀,以後不知道怎麼恩寵呢。”越氏頻頻點頭,一臉憂慮,“你看,鬱久閭氏也只是封了夫人,她卻一開始就翻起浪來了。”
兩人的聲音不算小,不遠處的鬱久閭氏面上已是一陣青一陣白,正要反駁幾句,上首的皇后赫連氏已然開了口:
“都不要妄自菲薄了,各位妹妹都美貌賢淑,應該齊心協力服侍好陛下才是。”赫連氏是夏國公主,被滅國後與妹妹一起被俘了來,近年一直溫厚安靜,因此被封了皇后。
皇后的臉上看不出情緒,衆人只覺訕訕,轉了話題又聊了片刻俱都散去了。
殿中,一派大紅喜色。
溯月靜坐牀邊,從束衣裡悄悄取出藏着的匕首納入到袖中。外面的喧囂彷彿完全入不了耳,一切都是陌生和茫然的。她生平從未如此緊張絕望過,好像如臨大敵,又好像墮入深淵。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殿門突然被打開了,有人進來揮退了守在殿中的衆人,徑直走到了榻前。
紅的衣,紅的鞋,在喜燭的照耀下特別刺眼,溯月繃緊了身子,不自然地觸了觸袖中的匕首。
喜簾突被掀開,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帶着酒氣湊近了溯月。在那一剎那,溯月有些怔忪,有些發愣而不知所措。那張記憶中的臉,那個日夜徘徊在心中的人兒,竟出現在此時此景,她是該歡欣還是自嘲?
面前的人捧起她的臉定定看了半晌,有一閃而過的恍神:“果然是個美人,這雙眼……好親切,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沒有!”溯月不假思索,將頭偏了開去,片刻的功夫她已然回過神來,眼中的神采也迅速淡了去。眼前的男子似乎沒有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倒了兩杯酒重又湊近:“來!大喜的日子咱們喝杯合巹酒。”
溯月沒有站起身,也沒有伸手去接,藏在袖中的手緊了又緊。
拓跋燾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將酒杯慢慢地送到溯月脣邊:“怎麼,害羞?還是害怕?”
溯月不答。
拓跋燾逼近一步:“喝了酒就不怕了,來,喝掉它!”
拓跋燾的不容置疑讓溯月突然笑了起來:“若是不喝又怎樣?我溯月從來不喜歡被勉強。”
“是嗎?”拓跋燾眉毛一揚:“我拓跋燾也不喜歡勉強別人,不過今天……卻偏偏想勉強一下人。”
危險的氣息在二人之間蔓延,一觸即發。拓跋燾猛然欺身上前,掰過溯月的肩頭將酒硬是灌了進去,誰知剛鬆了手,溯月竟將口中的酒水全然吐在拓跋燾的胸前,幾乎在同時,溯月袖中的手握緊了刀柄眼看就要出鞘。拓跋燾迅即握住溯月出刀的手,忍着滿滿的怒意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