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中,冥界一向較爲清冷幽暗,冥界的玄冥上仙平時裡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嗜好,唯愛一個酒字。普天之下的好酒他幾乎嚐了個遍,愈發地覺得沒有什麼新意,然而近日來他聽說遠在東海之心來了名守島的神仙,是女媧娘娘座下的護法,叫做青離。傳說青離有一手釀酒的絕活,她就地取材,用東海之心上的海棠花釀出了一種絕世佳釀海棠醉,引得四海八荒的男神仙們爭先恐後地去討要。
爭先恐後他明白,只因那青離上仙每年只釀一罈酒,去晚了便是連一滴也討不到。但是爲什麼都是男神仙,玄冥茫然地想了想,最後得出也許是因爲男神仙們比較愛酒的緣故。
玄冥自然也去了一趟東海之心,他是去討酒的,別無他想。可是他在東海之心卻碰了壁,因爲他到的時候青離正在氣哼哼地設着結界。
玄冥在結界設好之前擠了進去,青衣女子偏頭看了看他,沒好氣地說:“哪兒來的毛頭小子,速速離開這裡。”
玄冥一愣,他之前聽說的消息是說這位新晉的女上仙性情平和,充滿善意,如今見來卻是個愛鬧小脾氣的姑娘。玄冥倒也不在意,他一心只爲酒來,討不到酒不會輕易離開,於是面上恭敬行了個平禮:“敢問這位可是青離上仙?在下是冥界的玄冥,特來討一盅海棠醉來。”
“我可不管你是玄明玄暗的,反正我這裡的海棠醉已經沒有了。”青離尋了塊青白的石塊坐下來,慵慵懶懶地望着他。
玄冥卻笑起來,笑容彷彿照亮了他的面容,讓這個終日嚴肅表情的男子也有了明朗的一刻。他對青離道:“你說海棠醉沒有了,那你身後的那個酒罈裡裝的是什麼?還有,你腳底的土地下埋着的是什麼?”
青離吃驚道:“你怎麼知道?連我藏在地下的酒你都會知道?”
玄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爲它太過靈敏,尤其對於好酒。”
青離的面色緩和了些,半信半疑道:“看來你真的是來討酒的?”
“不然呢?”玄冥自顧自地走到青離身後揭開了酒罈蓋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果然醇香無比,不知青離上仙可否賞在下一些,在下感激不盡。”
青離高興起來,取來酒勺舀了一碗遞予他:“你先嚐嘗,呆會兒我給你裝一壺走。”
玄冥淺嘗了一口,愈發地讚歎起來:“確是酒中極品,上仙捨得裝一壺這麼多給我?”
青離點頭:“自然,因爲你確是來討酒的,不像他們……”她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些許失望表情,“我設的結界就是爲了防止那些不是真心愛酒的人來,不過你例外,以後你什麼時候來找我都行。”
從東海之心離開後,玄冥明白了當初沒有想明白的那個問題,那就是爲什麼都是男神仙去討酒,而青離又爲何要設結界。
因爲她的確生的很美,絲毫不遜於春日裡開的最豔麗的海棠花。
就連一向自以爲斷了情根的玄冥也在不知不覺中動了心。
少有人知道,秦青還在東海之心的時候曾經去過一世的人間,那一世很短,只有短短十八年。而玄冥便是在這短短十八年間又遇見了她。
那一世玄冥入人間做了一名秦國將領,而秦青是個楚國女子。那天,玄冥騎着馬在山間馳騁,見一楚國服飾的女子正在溪邊洗手。
他策馬過去的時候,她並不驚慌。玄冥有些詫異,問她:“你不怕麼?你們楚國人看見我們都會如同驚慌的鹿一般逃走。”
秦青整了整青色的衣裙,站起身來,言語間很平靜:“我這樣的人,難道對你們還有威脅麼?只有內心虛弱的人,纔會不分場合不分對象的殺戮。”
她看着他的眼神清澈無比,彷彿可以望進人的心底。玄冥沉默了一會兒,對她道:“我不會爲難你,但是我不能保證你碰到的其他人也不會爲難你,還是小心一點兒的好。”
秦青歪着頭衝他一笑,道:“你是個好人。我叫秦青,你叫什麼?”
玄冥沒有答她,而是轉身策馬而去。
自那以後,玄冥沒有在這一世裡再見過她,儘管青色的身影偶有入到夢中,讓他覺得親切和熟悉。
兩年後,玄冥戰死。他回到冥界沒有多久,便又見到了她。
她死的那年才十八歲,臉上猶帶着稚氣。走過奈何橋時,她遇見了玄冥。她有些不可置信,走近他道:“原來你不是個凡人。”
玄冥道:“你也不是,青離上仙。”
“你認得我?我們見過?”她似在努力回憶,眼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杯海棠醉上,她恍然道,“哦,你是不是來東海之心討過酒?我好像有點印象。你的酒還有麼?不夠再來找我。”
玄冥笑了,他遞過一碗忘川水,道:“真的麼?你都設了重重結界,我怎麼進去?”
“你來的話,我不攔你。”她低下頭看着手裡的忘川水自言自語道,“每一世過完後都要選擇忘記麼?若是某一世不想忘記一些事或一些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