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夠把城內百姓轉移出去,也剛剛夠從鄰近的城池臨時調來應急的糧草,同時,也剛剛夠火鳳發覺將落離帶走去關禁閉。
遼國主將發現岸邊的軍士突然減少,方纔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當,當即惱怒得很,命手下加緊渡江,迅速圍住了燕城。
將士們均退守城內,與遼國軍隊呈僵持之勢。
雲兮將副將們和秦蕭然全部召集在房中分析戰局,當前城中軍士連同傷兵在內不足三萬,糧草雖有補給,但最多也只能撐上二十天。城外的遼國軍隊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顯然是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打算,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退去。
雲兮很清楚,目前自己面臨的是個死局。
這二十天,孫達能不能將葉太師的陰謀一舉擊碎,並且重新上奏朝廷點兵前來支援,他心中沒數。萬一燕城失手,接下來的幾座城池更是難保,戰勢很可能一潰千里。
遼國軍隊一刻不歇地進行着強攻,他的兵士們拼死護衛,硬是破解了對方一次次的進攻。可是對方可以換着茬地輪番上陣,自己的人卻得不到機會休息,所有的人都太疲累了,這樣的情況還能撐上多久,雲兮其實很清楚。
幾名副將均出戰過幾次,舊傷上又添了新傷。雲兮知道這樣耗下去只會坐以待斃,他必須要冒個險,以少勝多,險中求勝。
天色漸暗,城外遼國軍隊又開始叫陣,嘲笑燕城的將士均是縮頭烏龜不敢出城迎戰。幾名副將耐不住,紛紛請求出戰,雲兮看了看他們的傷勢,終是搖了搖頭。他心中有一個計劃,需要有個人助力他完成這個計劃,這個人必須有勇有謀,能夠幫他拖住遼國軍隊的主要視線,以便他能夠趁着夜色偷襲成功。可是,這些副將個個傷重,恐怕沒有人能夠在此刻勝任,一旦不能拖住對方,他的計劃不僅不能完成,還會陷自己與其他兵士於危險之中。
雲兮急速思考間,門外進來了一個人,她銀盔銀甲,朗聲道:“我去!”不等雲兮拒絕,秦青已搶先一步又開了腔,“現在的局勢,還要瞻前顧後麼?雲將軍,這不是你的風格。目前的情形,只有我去迎戰的勝算才最大。大敵當前,不要再猶豫了。”
秦蕭然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也湊了過來:“雲兮,現在恐怕別無選擇,我們不能再等了。”
雲兮擡頭看着秦青,眼中神色複雜難辨,良久他方纔將其餘將士打發出去,拉了秦青和秦蕭然細細商議。雲兮的想法是由一個人吸引遼國軍隊主副將的主要視線,掩護雲兮帶着的一千士兵對遼國軍隊的營帳後方進行偷襲。掩護雲兮的人必須武功深厚,能夠和敵方戰上許久,並且能夠對於意外情況靈活應變。
秦青沒有大戰經驗,雲兮其實十分擔心。秦青聽完雲兮的計劃後,給了他一個溫暖微笑,道:“小白,說了也許你不信,其實我們以前並肩戰鬥過許多次,大的場面也有,只是你不記得罷了,你放心,你我的配合是最完美的。”
秦青的這個笑讓雲兮的心揪了一下,眼前的女子無論遇到多麼大的困難險阻,多麼痛的誤解悲哀,她始終沒有退縮過,她總是在自己的身邊,無怨尤地守護。而這樣的女子,也是他一直想要守護的,如今他卻要她身赴險境,他覺得很不捨。
秦青看出他的擔憂,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吧,你看我穿這一身是不是很帥?到戰場上我會更帥的。你就放心帶着那一千士兵好了,打了勝仗回來晚上我們開壇酒慶祝一下。”
城下叫囂得正凶,城門突然大開,策馬出來一名秀氣的女子。遼國將領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大梁沒有人了麼?派了個娘們兒來應戰!”
秦青並不在意,大大方方勒住馬,道:“對付區區窮寇,女子足夠了!”
對方臉色一變:“你這個小娘們兒口氣倒是不小,來來來!瞧你那身無半兩肉的模樣,若是能接大爺我三招,大爺就喊你一聲姑奶奶!”
秦青抿嘴一笑:“說定了,你可別後悔!”
話音剛落,秦青的劍已出鞘,向着爲首的將領當胸刺去,對方側身躲過,掄起手中的七星錘回擊,七星錘力度極大,一旦中上一記非死即傷。七星錘眼看已到了秦青面門,她仰身輕巧躲過,另一隻手則突然發力,徒手握住了錘上的鎖鏈。遼國將領大驚,完全沒有料到面前的小姑娘竟會如此的不按常理出牌,當下便使了大力想要將錘收回。秦青朝他俏皮一笑:“這麼沒力氣,是不是沒吃飯啊?”說話間,秦青又是一提一拉,竟將對方直接拉下馬來。
秦青扔掉七星錘,對着地上的遼國將領道:“快喊姑奶奶,喊大聲點兒!”
其他將領面面相覷,場面上的情況太出乎意料,於是紛紛聚攏了來。又有一名精壯男子策馬出列:“小姑娘你別太囂張,讓我來陪你過兩招。”
秦青歪着頭看他:“你要是輸了是不是也喊我姑奶奶?”
對方有些惱怒,二話不說便執起三叉戟向秦青襲來,秦青沒有躲閃,而是握住仙劍迎了上去,仙劍一向削鐵如泥,三叉戟在與仙劍碰觸的剎那竟斷成了幾截。將領大駭,愣怔之下甚至忘了撤退,被秦青策馬上前一劍劈成了重傷。
遼國軍隊中連損兩員大將,有些驚慌的情緒開始蔓延。一時之間竟再無人上前。秦青知道她必須將前方的戰事拖得越久越好,於是用劍尖往前一指:“就你,你敢和我戰上幾個會合麼?”
秦青指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遼國主將耶律信。
耶律信冷眼看着面前的這名女子,他的心內除了一絲訝異外還有份欽佩。大梁尚文,近年來大梁的皇帝愈發昏聵,朝廷上的官員們也多是得過且過,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能讓遼國看的上眼的大梁將領就只得雲兮一個,看的上的軍隊也只得雲兮麾下的雲家軍,因此遼國對雲兮手下的幾員副將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可今日出現的這個女子,他們從未見過,不但沒有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
“你叫什麼名字?”耶律信問。
“站不改姓,坐不更名,姑奶奶我叫做秦青!”秦青好奇地看着對方,“看你年紀這麼大,要不我讓你三招?”
耶律信淡淡道:“我從來不跟女人打。”
秦青“呵呵”笑了:“其實不敢打也沒什麼,偏要打腫臉充胖子……”
耶律信明白秦青在故意激將,他隱隱覺得這個女子如此招搖地和他們打完一場又一場,其實是有着什麼原因,只是他暫未想明白這個原因是什麼。
秦青的話又惹得一名副將正要發作,忽聽營地方向發出一聲巨響,緊接着便有火光升起,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又接二連三傳來幾聲巨響,營地多處幾乎在同時陷入火海。
秦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雲兮得手了,但是她不知道雲兮能不能安全撤回。
耶律信心知營地後方被偷襲,沉聲喊了句“撤”後,迅速帶領着一衆將領退了回去。
秦青焦慮地等了又等,只覺得時間過得極慢,空氣都彷彿凝滯一般。
其實不過片刻功夫,便看見敵方大營處有一個人率領一隊人馬趁亂殺出重圍,向着城下而來。秦青看清是雲兮,興奮得急忙叫開了城門,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將雲兮等人迎進了城。
二人毫髮無損地面對面坐着,彷彿做了一場大夢後的塵埃落定。秦青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喝了口熱茶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後,激動道:“小白你再不回來的話,我就要去找你了。”
雲兮溫和地笑:“難爲你了,你說的對,我們並肩作戰其實配合得天衣無縫。”他的手撫上她的發,“這次我燒了他的主營帳,把耶律信的後方攪了個天翻地覆,我們又可以贏得一些時間了。”
秦青心有餘悸道:“我實在很擔心你,小白,你能體會那種等待未知的心情麼,我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雲兮認真地看着秦青絮絮叨叨,突然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住:“青兒,其實我也很擔心你。”
秦青被猝不及防地這麼一抱,心頭不禁激盪了下,她也伸出手臂輕輕回抱,在這一世裡,小心地表達着心事。
秦青的手無意間觸到了脖頸上戴着的護身玉牌,她連忙取下來遞給雲兮,道:“小白,不管你信不信,這樣東西其實本來就是屬於你的,現在我把它物歸原主。”她幫他戴好,又端詳了一下,“嗯,果然還是你戴着好看些,這玉牌可以保你平安,你一定不要弄丟了。”
雲兮低頭看着玉牌沉思,良久道:“青兒,我是不是忘記了很多事?”
聽他這麼一問,秦青的眼中瞬間噙滿了淚,她強扯出一個笑來:“以前的事就不必再問了,小白你不是說今晚可以喝酒慶功麼?我去備酒去……”說完,秦青已經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雲兮沒有跟上去,他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秦青的背影,覺得有什麼屬於記憶的東西丟失了,而他,很想了解這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