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亮,秦青便被詔蘭的侍女叫醒,道是今日表小姐胃口不好,心情也不太好,因此要吃點特別的點心,既開胃又開心的。秦青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高,她勤勤懇懇地去跟餘安請教,餘安也表示很爲難,因爲自家的將軍不挑口味,更不挑賣相,只要不是太差他都吃得很滿意,但是嬌生慣養的表小姐就不大一樣,經常要換菜式不說,一頓飯就要許多品種,結果每個品種吃不上一口就得撤掉,餘安對於如此的浪費感到很無奈。
聽秦青敘述完今日表小姐的訴求後,餘安思索了半天,針對詔蘭的情況,最終選定了幾種清爽可口的點心,又考慮天氣漸熱,做了一個薄荷冰羹一併端到了詔蘭房中。
詔蘭看着面前的食盤,懨懨地揀起只梅子凍嚐了一小口。不過一口詔蘭便變了臉色:“這是什麼東西?酸嘰嘰的!”她將梅子凍扔在秦青腳下,“你用心做了麼?!”
秦青知她故意針對自己,忍了忍道:“既然不喜歡這個,表小姐再嚐嚐其他的呢?”
詔蘭沒有動,對着身邊的侍女一努嘴:“你替我嘗吧,好吃的話再另做一份。”
侍女顛顛地跑過來,每樣咬了一小口:“回小姐,奴婢覺得這樣和這樣還勉強。”
詔蘭輕飄飄地對秦青一擺手:“去吧,這兩樣各做一碟。”
不一會兒,秦青又做了兩碟進來放在詔蘭面前,詔蘭優雅地夾起一隻送入口中,沒有嚼上兩口就皺眉吐了出來:“你認真做了麼?這麼甜,你是不是敷衍我?”
秦青奇道:“這不是跟剛纔做的一樣麼?”
詔蘭將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放,對侍女道:“你嚐嚐看,是不是跟剛纔的一樣?”
侍女裝模作樣地嘗上一口,苦着臉道:“太難吃了,和剛纔做的完全不同。”
秦青道:“我沒有變配料,火候也一樣,沒理由不同。”
詔蘭突然被激怒,將桌上的盤碟掃落地面,細小碎片濺上秦青腳面,劃出淺淺的血口。
詔蘭站起身來,指着秦青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冤枉你了?”
秦青歪着頭看她:“難道不是?”
門外響起細碎腳步聲,詔蘭突然一腳踩上地面的碎片,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侍女在同時驚呼:“黎姑你怎麼可以推小姐?!”
秦青震驚地看着突變的畫風,回身正好見到穿着白色常服的雲兮出現在門口。
雲兮神情不明,走進屋內蹲在詔蘭身邊:“腳底劃破了?”
詔蘭眼淚汪汪,伸手勾住雲兮的脖子:“好疼,我走不了路了。”
雲兮將詔蘭抱起放在榻上,轉身對秦青道:“你先出去吧。”語氣裡聽不出情緒,眼神裡也看不出情緒,秦青想要出聲辯解兩句,卻見雲兮已然重新轉向詔蘭,“我幫你看看傷勢如何,再給你上些藥膏。”
秦青一步步挪向門外,臨到門口時還回頭巴巴地看了一眼,見到雲兮正仔細地在給詔蘭檢查傷口,他的樣子專注細緻,秦青在剎那間覺得委屈和傷感。
她默默地退出去,撞見還在門口守着的餘安。秦青拉住餘安道:“你應該相信我並不會去做這樣的事對吧?”
餘安道:“嗯,我覺得你不屑於做這樣的事,以你的性格,就算要欺負人,也一定光明正大地欺負過去。”
秦青惆悵道:“你說的對,不過雖然你相信我,但是不知道將軍信不信我?”
餘安疑惑道:“你是怕將軍不讓你在府裡幹了?其實以我對將軍的瞭解,倒不至於……咦?你的腳怎麼在流血?”
秦青無奈地嘆口氣:“沒什麼,也不是沒受過傷。”
雲兮將碎瓷片從詔蘭腳心一一挑出,又塗上藥膏後道:“不要緊,都是皮外傷,且傷的不重,少走路就行。”
詔蘭羞赧中帶着一絲感激:“讓表哥費心了。表哥千萬不要去責怪黎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她的事。”
一旁的侍女憤憤不平:“小姐就是太善良了,小姐你不過說了她幾句點心做的不用心,她居然賭氣打翻食盤,還故意推了小姐一把,害小姐受了傷。”
詔蘭的眼睛再次蒙上水汽:“也許是我說話重了點,其實我平日裡對她真的不錯,緣何她竟恨我似的,表哥,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雲兮默默地看着她,半晌道:“既然你們難以相處,那就把她調離你屋裡,讓她去我那裡好了。”
詔蘭神色一變:“其實,黎姑大多數的時候都挺好的,讓我離了她還真不太習慣,要不表哥你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還跟着我可好?”
雲兮仍是淡淡的:“隨你。”
這個晚上秦青睡的很不安穩。對於死性不改的詔蘭一而再再而三地坑自己這件事,秦青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自認爲並不是一個能夠以德報怨立牌坊的人,因此被坑了一次還好說,接二連三地坑,她便覺得實在再無忍下去的必要。
因此,秉着坑回去的意願,秦青精神抖擻地從牀上爬起來,直奔詔蘭的睡房。
侍女在外間睡得熟,絲毫沒有察覺到秦青進了門。秦青熟門熟路地摸到詔蘭牀前,在她睜開眼尚未來及驚叫的時候點中了她的啞穴。
詔蘭掙扎了兩下卻毫無建樹,被秦青一路帶到了花園之中。
秦青擡頭看了看,道:“你那麼喜歡栽贓我,我涵養好今日對你小懲大戒,這是園子裡最高的一棵樹,你呆在上面也不會冷,就是不要亂動,不小心掉下來就不好了。”
詔蘭大駭,嘴裡“嗚嗚”地喊着,眼中都是恨意。
秦青嘆口氣:“怕?我覺得你不怕,有所畏懼的人是不會總害人的,你說對不對?”
語畢,秦青單足點地,將詔蘭直接送上了樹梢。她跳下來拍拍手,暢快道:“委屈你在上面呆上半宿,記住了,不要亂動啊!”
詔蘭悽惶地抱住一根樹枝,頭髮散亂,花容失色。有個白色身影從假山後繞出,擡頭看了看樹上的詔蘭,又看了看樹下興高采烈的秦青,道了句:“詔蘭一向恐高,這次,你玩的有點大。”
秦青眼睜睜地看着雲兮飛身將詔蘭救下,眼睜睜地看着詔蘭在雲兮懷中哭得梨花帶雨,她深切地覺得今日這黃曆上一定寫着“諸事不宜”。
因爲此事,秦青從詔蘭身邊調開,重新回到廚房幫工,在秦青看來,這不啻爲一樁好消息。而詔蘭經此一事,顯然對秦青也多有忌憚,平日裡見着秦青也多爲繞着走,由此,秦青倒落得一個清靜。
只是,近日這清靜,似乎過於清靜了些。自從那日雲兮對詔蘭英雄救美后,就沒有再主動找過秦青。白日裡多半都呆在書房,入夜又早早回房休息,偶爾在府內見着,也是一副眉頭微鎖的模樣,彷彿存着什麼心事一般。
而一向聒噪的秦蕭然也連着幾天都沒有出現,據說他不知受了什麼打擊,回到家中收拾了行李,道是要獨自出門一段時間,寄情山水,忘卻煩憂。
百無聊賴的秦青出門採買,因爲雲兮近日的冷淡而魂不守舍,提着食材的她竟稀裡糊塗地走到了將軍府的後門,她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後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回頭看去,見雲兮戴着一頂斗笠出了門。秦青納悶中帶着疑惑,雲兮這副打扮顯然是不太像去遊山玩水,她想起近日裡雲兮似有沉重心事,便不自覺地想要跟上去瞧一瞧。正打算邁步子,忽見拐角處閃出一個人影,鬼魅般地跟上了雲兮。
秦青怔了一下,居然有人跟蹤雲兮,不管此人出於什麼目的,秦青都絕不能坐視不理。
雲兮似乎有點急躁,一路上行走飛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處偏僻巷口。雲兮在巷口謹慎地觀望了一會兒後,慢慢地向內走去。
看上去巷內似住着幾戶人家,均緊閉戶門,安靜非常。雲兮一家家觀察過去,終於停在巷尾第二間門前,他頓了頓,走上前伸出手就要敲門。
身後突過一陣勁風,有數十根黑色的針向他飛去,雲兮迅速回身正要迎擊,卻橫刺裡殺出個人影,將那些針刺悉數掃落,餘了幾根沒有來及處理,她竟整個人攔在雲兮面前硬生生地擋了一擋。黑色針刺不偏不倚地刺入她的肩膀。
秦青疼得悶哼一聲,打量了一番雲兮道:“小白你沒事吧?”說完拔腳就要向放暗器的人追去,誰知沒有追出幾步,便覺眼前一黑,“咣噹”倒了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館。眼睛一睜便看到雲兮的臉,在瞧見秦青醒來時,雲兮有瞬間的放鬆。
秦青眨巴着眼睛,莫名道:“你的嘴脣怎麼是黑紫色?”
雲兮道:“射殺的針有毒,我幫你吸毒來着的。”
秦青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面色一紅:“其……其實你可以把我送到醫館讓大夫處理的。”
“來不及。”雲兮答。
“那你當街……解了我領口的衣服?”秦青震驚道。
“嗯。”雲兮平靜答道,“倫常禮數什麼的不比人命重要。”
秦青齜了齜牙:“小白你說的好有道理。”她覺得面色更紅,急忙轉了話題,“那你追到行兇的人了麼?”
“也來不及追。”雲兮道,“光顧着救你了,劇毒,萬一出了事,我還得付一筆撫卹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