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58節 小刀報信
田小刀把此去自貢鹽場的經過,細細地說來,聽得大家都目瞪口呆。
袁其隆:“這個鹽監,嘿,這個自貢鹽監,誰給他的膽兒,連軍需用鹽也敢吞?”
於慈恩:“哦喲,好大的胃口。咱的五千引,只批咱五十引,也不怕撐了腸胃?”
於信達從椅上站起來,揹負了雙手,在茶廳裡邊踱邊嘆:“好耍,這事兒,好耍。”
老爺子:“好耍?嘿,你個娃娃,且說來聽聽,怎的好耍了?”
於信達:“小刀哥呀,我有幾問,你須從實招來……”
田小刀:“唉呀唉呀,啥子從實招來喲?好嚇人嘛。”
於信達呵呵笑道:“口誤,口誤哈,從實道來,勿要虛妄。”
田小刀:“嗯,我田小刀,何時虛妄了?再說,這等的大事兒,便是借我十個膽兒,也不敢絲毫的虛妄噻。”
於信達:“我之第一問,五千引,他竟一引也不給,都吞了去?”
田小刀想想,道:“也不是。劉師爺說是數量大了,做不得主,需得與鹽監大人商議,便拿了批文,進得屋去,不多時出來,說是穆彰大人只准了五載,他哩好說歹說,添足了十載。”
於信達:“理由呢?他就沒給個理由?”
“理由……”田小刀想想,道,“劉師爺說,穆彰大人只准五載,他看咱去得二十條船,所以麼,給得十載。”
袁其隆拈着鬍鬚:“他怎知咱派得二十條船呢?”
於信達:“嗨,必是被他盯了去噻。”
田小刀:“對頭,對頭。二十條船都泊在中關碼頭上,哦,也就是富順商號外的那個中關碼頭。上次去得自貢,不是有兩鬼頭鬼腦的傢伙,盯在商號對面麼?這次仍在的,定是他們偵了去,報與了鹽監。”
於信達點點頭:“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呃,劉師爺就給這理由?”
田小刀眨眨眼,道,“還有,劉師爺說來,說是朝廷有令,自貢鹽場壓產,咱與他辯,便是旁邊兩個外地鹽商,也相幫着辯,叫他拿公函來看,他卻說那公函鹽監存着,咱一介商民,沒得資格看。說到後來,就打起來了。”
於信達:“怎樣個打法?說說,怎樣個打法?”
田小刀:“劉師爺辯咱不過,便喝令‘拿下’‘都給額拿下’。鹽巡營百多號兵丁,團團地把咱和父親圍了。”
於信達:“鹽司大堂多大?站得百多號團丁,還有空地兒動手腳?”
田小刀:“呃,也不是。大堂之中,只得十數個,其餘的都候在外邊大壩裡。”
於信達:“問題來了,問題來了。我且問你,這百多號營兵,怎的都在大壩裡,還候着了?”
田小刀搔着腦袋,半天道:“哦,想起來了。劉師爺不是拿了軍鹽的批文,進裡去找穆鹽監商議麼?不多會兒,這百多號營兵便從內衙出來,大堂內留得十多個,其餘地都去在外壩,劉師爺哩,就相跟在營兵的後面。”
於信達:“這才說得起走噻。”
袁其隆:“哦,明白了,明白了。劉師爺進去內衙,找穆鹽監商議批換鹽引的事兒,順帶着,便把營兵招集出來了。”
於信達:“小刀哥,剛剛你說,這個劉師爺進了內衙一會兒,這個一會兒,是多長的時間?”
田小刀搔着腦袋:“多長時間,這個多長時間……咋說哩,反正,劉師爺接了批文,吩咐王二泡茶……”
袁其隆:“何二?何許人也?”
田小刀:“哦,鹽司衙門的差役,負責大堂唱名,再引了鹽商進去內堂見劉師爺。這個何二,與江總管挺熟的,人也和善,還偷偷地告訴江總管,說是劉師爺發有話的,故意的不給咱鹽引。”
袁其隆:“哦,差役嗦。小刀,你接着說,這個不多一會兒,到底是怎樣的不多一會兒。”
田小刀:“我隨在江總管和父親的身後,出到大堂,何二自去了內裡泡茶,咱剛剛坐在椅上,何二便泡了茶……嗨,啥子茶喲,就一杯白開水,土陶杯杯裝着,大半杯的白開水。”
於信達:“哦,我換個問法哈。劉師爺進去內衙,做得兩事兒。先是找上穆呆子商議,再是招集營兵,嗯嗯,就這兩事兒,劉師父進去的這個‘不多一會兒’的時間,能做得這兩事兒啵?”
田小刀直搖頭:“不得行,定定的不得行。”,
於信達:“你能肯定?”
田小刀:“你想嘛,單單找上穆鹽監,商議這個換引的事兒,也不是一句兩句話就完得了的噻。何況,這劉師爺說,他還腆了老臉,幫咱求情,再三再四地求情,沒得個盞茶的功夫,哪裡說得事兒?”
袁其隆:“孫兒的意思,這個劉師爺,根本就沒與穆鹽監商議?”
於信達:“嘿嘿,若是小刀哥所言非虛,十之八九,他哪得時間去商議嘛?”
田小刀:“這個,定定的實話……要不,我詛個咒……”
於慈恩笑起來:“詛個甚的咒喲?你父子倆,哪裡說得謊嘛。比不得程小炮那傢伙,說話從來不把門兒的,張口就來,有時還真被他慒了。”
袁其隆:“師爺……這個師爺,膽兒也忒大了吧?”
於信達:“還是咱姐夫哥,一眼便洞察了其中的關節,便是着落在這個劉師爺了。”
袁其隆:“這樣說來,那個穆鹽監,豈不是個提線的木偶?”
於慈恩:“何止提線木偶喲,還是個擋箭牌哩。不止這五千引軍鹽,便是那個大盛餘商號,打的也是‘木記’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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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其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天下竟有這般的怪事兒。若非遇上了,打死我也不信的。”
於慈恩:“我也不信的。唉,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喲。”
於信達:“這老妖,搞風搞雨的,就不怕遭了報應?”
於慈恩:“小刀呀,剛剛聽得你講,你父子與百多號營兵,一番的惡鬥,沒傷着哪兒吧?”
田小刀:“嘿嘿,就那班營丁,土雞瓦狗罷了。若是放開了手腳,還不撂他個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袁其隆:“看看,這就是大刀父子,做事兒穩重。若換做程大炮程小炮,還不早砍翻了幾個?”
田小刀:“咱有顧忌的。對方畢竟是官兵,若是弄得他斷手斷腳的,理論起來,咱總是不佔理兒。”
袁其隆:“嗯嗯,有這番思量就好。”
於信達:“現今,又竄出個許把總來,自貢這地兒,還真是龍蛇混雜的吔。”
於慈恩:“嘿嘿,俗話兒不是說麼,廟小妖風大,池深王八多。”
田小刀:“哈,就說這個許把總,又是結陣又是單挑的,挑着挑着,竟然腳下打溜,把個脖子送到父親的刀口上……”
袁其隆:“故意爲之,懂啵,故意爲之的。”
“我知是故意的。只是,卻爲啥要故意呢?”田小刀盯了於信達:“我就疑惑,這許把總,與咱非親非故的,卻爲的甚,要賣這個人情與咱?”
於信達:“嘿,盯我作甚?我又不知,去問姓許的噻……呃,帳房先生許光照,於那自貢地面兒的掌故,倒頗是熟悉的,你就沒問問他?”
田小刀:“啊呀,哪得時間嘛?咱與父親脫得身,先去了葉家別屋,與南水叔說得個大概,再尋到中關碼頭,許光照不在,問夥計哩,說是帶着船隊,去仙灘碼頭了。”
於信達:“哦,沒見着人嗦。”
田小刀:“可不咋的?我與父親尋思,江總管叫咱速回三河來報信,許把總又叫咱上成都找張少管家,於是麼,到得嘉州,我與父親便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
於慈恩:“哦,起先我就疑哩,怎得你一人回來,大刀卻沒個影兒,原來是上成都了嗦。”
於信達在廳中踱步,自言自語道:“成都,張少管家……這個許把總,咱家的底細,都摸得清楚,怕又是一號人物哩……哎呀,只是可惜囉,二十條船,可惜囉。”
袁其隆:“咱家的商船,他也敢沒了去?”
於信達:“老爺爺呃,你也不想想,五千引軍鹽,他都敢吞,還有啥是他不敢的?”
於慈恩看着袁其隆:“老袁呀,要不,咱倆老傢伙,走它一遭?”
袁其隆:“還用說麼?自然的,咱倆老頭兒,明天,就明天,咱陪了你去,會他一會。”
於信達直搖頭:“不用,不用。”
衆人都看了於信達:“不用?”
於信達:“這劉師爺不是要搞事兒麼?嘿嘿,那就搞噻,由得他搞噻。”
袁其隆:“唉呀,都啥情況了,還由得他搞?”
於信達:“皇帝不急太監急……哦,錯了,咋個太監了喲。兩位老爺爺吔,你們勿需急的,自有人比咱還急。”
大家都盯了於信達:“誰呀?”
於信達:“哦,我意思,這事兒呀,自有小將軍去辦,用不着兩位老將軍親自出馬的。”
於慈恩:“你娃娃?”
於信達扁扁嘴:“我纔不去哩。”
於慈恩盯了孫兒:“嗨,我又不去,你又不去,誰去?”
於信達:“張小將軍噻,將軍衙門的張小管家噻。”
於慈恩:“嘿,這事兒,咋個把全有孫兒扯進來喲?”
於信達:“爺爺休急,聽我一說。其一,這個五千引軍鹽,咋辦?難不成叫那姓劉的吞了便吞了?”
袁其隆:“是呃。劉師爺即是把它吞了下去,再要他吐出來,咱還真沒啥招兒。”
於信達:“招兒自是有的,只是污了兩位老爺爺的手,總是不好的。”
袁其隆:“污了手?小孫孫此話咋講?”
於信達:“這個劉師爺,明明的作死的嘛。”
袁其隆:“這師爺,當死,當死……呃,不對喲,人家畢竟披着公家的皮兒,咱一介商民,怕是不妥的喲?”
於信達:“咱自是不妥,可張小將軍哩,自然就妥了的噻。”
袁其隆:“是哈,公然的侵吞軍鹽,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於信達:“再有一說,也是最最重要的。自貢這事兒,哦,那個鹽監大人穆呆子,是黃參將黃生榮的小舅子,這個黃生榮哩,偏偏地又與姐夫哥結拜的義兄義弟。上次聽得姐夫哥講來,既想把事兒解決了,又要護得穆呆子周全,咱呢,又不知其中的盤根錯節,這個蓋兒不好捂喲。倒是姐夫哥去,方纔拿捏着穩。”
袁其隆:“也是哈。咱不明所以,若是出得些許的差池,倒叫全有難做。這難題兒,嗨,還真是難題兒。”
於慈恩:“那就快快修書噻,把事兒說與全有孫兒噻。”
於信達:“唉呀,還用得着修書一封麼?大刀叔不是去成都了麼?”
於慈恩一拍腦袋:“唉呀,我自忘囉,忘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