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是白玉京的東家,她是個用心的東家。若只是撩撥一下池水,能讓荷花更加美麗,能讓場地更加明媚,夏湘何樂而不爲。
可衆人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卻錯愕不止。原本衆人目光凝聚在兩位御水師身上,這會兒盡數落在了夏湘的身上。
難道這妮子不該張皇不知所措嗎?難道不該望着兩位御水師神色驚訝嗎?難道這丫頭不該急的團團裝,或者乾脆裝暈嗎?樓閣之上,李毅憑欄而立,望向夏湘目中有些癡迷,這纔是他心中的那個湘兒,無論在哪兒,無論何時,都秉持着一顆安寧之心,淡然對待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夏湘的美是由內而外的,因她的淡然和果敢,這份美麗歷久彌香。
夏珊臉色越發難看,同時,眼神卻越發堅定。長姐是女子,能惹得如此關注,自己爲何不可?自己爲何偏要被關在閨閣之中不得出?她忘了夏湘當初裝瘋賣傻的辛苦,忘了夏湘小小年紀就去廚房忙活的勞苦,也忘了夏湘被驅趕出夏府,面對一衆怨聲載道的佃戶時,心裡的爲難。她只看到夏湘光鮮的一面,卻從不去想想,夏湘一路走來花了多少心思,又受了多少勞苦、白眼和流言蜚語。
戴言站在不遠處人羣中,微笑望着夏湘,眼中盡是寵溺。他喜歡這個姑娘,這個似乎與世俗不挨邊兒的的姑娘。這個存在於世俗之中。卻憑着自己的本事,守住自己那一處安寧的姑娘。
美,極美!
西風蹙眉:“你這娃子還真是膽大妄爲。以爲杜蒼老兒寵着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衆人吸了口涼氣,心道都說西風性子小氣乖戾,沒想到竟果然如此,跟個小姑娘也要寸毫不讓。
“風老息怒,湘兒是這山莊的東家,看到哪裡不好。便會着急。如此也是爲了大家賞心悅目,並無他意。”夏湘微笑。心裡卻有些忐忑,方纔的舉動確實大意了。
“哼!既然丫頭這樣輕鬆,想必對比試成竹在胸了!那就出手罷,別擺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了!”西風有些惱了。
夏湘蹙眉。早晚是躲不過去的:“湘兒遵命。”
西風臉上掛着輕蔑和嘲諷,古道卻是朝夏湘微微一笑,態度和藹可親:“姑娘可要讓着點兒我們這些老傢伙。”
“哈哈,你這老匹夫就是虛僞!跟個小姑娘如此說,可別讓人誤會你是出言嘲諷。”西風狂妄,微微一頓手掌,水柱攀升到八米,同時,他臉色開始微微發白。顯然已經到了氣力窮盡之時。
古道搖搖頭,沒應聲,他的水柱攀上了六米左右。
夏湘整整衣裙。望着自己面前的竹竿,微笑中輕輕擡起手臂,動作彷彿托起一顆珠子般輕鬆美好。
“起~”
夏湘輕聲開口,水柱緩緩上升。場上一片譁然,就連事先知情的皇帝也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唯有古道和戴言,面色不變。
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夏湘的身上。沒有一個人想到,夏湘真的會御水。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突破六階武道修爲,掌握了御水術?這不可能!
遠處一棵大樹上,周玉年哭着張臉氣的直跺腳:“師父偏心!師父偏心!什麼只收一個弟子?我不是他弟子嗎?難道我就拿不出手兒?”等他再擡頭看到夏湘的水柱緩緩升起時,一時無言以對,自己還真是有點兒拿不出手。
可……夏湘怎麼會御水?她明明半點兒武道修爲也沒有!
夏湘輕輕揚起手,水柱忽然加速,兩息的時間便超越古道攀上了七米。頓時,場上的寧靜瞬息打破,叫好聲,驚呼聲,此起彼伏。
古道側頭朝夏湘苦笑了一下:“姑娘又長進了些。”
西風徹底傻了,白着張臉望向夏湘,驚恐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追求了一輩子,身子幾乎埋進土裡才突破六階,問道御水。可夏湘這麼年輕一個姑娘,怎麼可能達到自己追求了一輩子的修爲?這種打擊讓西風覺得不可接受,甚至有些荒唐可笑。
他咬着牙,硬生生將自己的水柱強行升到九米多,看去大約三丈左右。這個高度,已經是有史以來宗師之約的最高峰。
然而,就在他的水柱升上三丈高的時候,夏湘的水柱已經不急不緩慢慢超過三丈,且繼續攀升。
場上譁然之聲驟然升高。
皇帝望着夏湘不斷攀升的水柱,瞠目結舌。雖早有所料,卻不想如此驚人。幾息的時間,水柱已攀升到四丈之高。
西風錯愕當場,“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同時,他面前攀升至三丈的水柱砰然而落,激起大片水花。
古道搖搖頭,水柱在距離三丈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後繼無力,也放下手臂。水柱跌落。
如今,場上場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夏湘的水柱上,那水柱不斷攀升,而夏湘卻一直在微笑,且面不改色,那模樣兒好像十分輕鬆,毫不吃力。直至最後,水柱升到五丈高將整個竹竿沒過。
譁然之聲再起,來自晏國人的歡呼聲幾乎將整個白玉京淹沒。皇帝捋着鬍鬚,微微點頭,笑容洋溢。
夏湘放下手臂,笑道:“竿子不夠高了!”
這時,一直怔愣的西風忽然尖聲厲嘯:“這不可能,絕不可能!死丫頭,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了!你那竹竿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場上晏國人一聽,頓時吵嚷開來,與西風辯駁。皇帝也蹙起了眉頭,對西風這種胡攪蠻纏的樣子頗爲無奈。
戴言笑着搖了搖頭,朝夏湘緩緩行去。場上人一邊跟西風辯駁,一邊將目光放到戴言身上。京都之人都知曉,夏湘……有個相好兒的,這個少年叫戴言。臺上,李夫人和戴尚的目光也都停在了戴言的身上,表情複雜。
“你怎麼過來了?”夏湘看到戴言,有些錯愕。
“爲什麼不能來?”戴言走到夏湘跟前,低聲道:“他若懷疑,便證明給他看,他不死心,便讓他死心。”說完,戴言拍拍夏湘的頭,微微一笑,同時,擡起頭望向不遠處閣樓上的李毅,片刻後,轉身望了眼古道身邊的古奇。這才轉身離開。
夏湘眼睛亮了起來。
西風還在嚷嚷夏湘作弊,場上衆人各持其說,一時混亂不堪,人聲譁然。夏湘看看臺上,看看臺下,最後將目光落到了皇帝的身上。
她朝皇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示意陛下安心。
隨後,夏湘慢慢擡起雙手,池中驀然騰起兩股水柱,若龍一般在空中昂然騰飛,兩條水柱隨着夏湘兩隻手的律動,於空中盤旋飛舞,最後交錯成兩座相連的拱橋。
霎那間,場上除了吸氣聲,再無聲響。
夏湘微笑,擡起右手,水中慢慢浮起一個水做的人,樣子像個小姑娘,梳着雙丫髻。小姑娘緩緩走上一座水橋,站在那裡茫然四望。夏湘又伸手,緩緩托起,池水中又浮起一個水做的人,這是一個老頭子,微駝着背,也緩緩上了水橋。
隨後,池水幻化的乳孃、戴言、柔姐兒、周先生、顧五爺……依次從水中浮現。這些水人一個個走上水橋,走到最先幻化的姑娘身邊,夏湘笑了,小臉兒煞白。能做到這種程度,她已然盡了全力。
在場所有人都傻了,包括古道。
只有戴言,深深望着夏湘,笑容不減。他看到橋上的自己,心中一陣溫暖。夏湘,把他放在了生命裡,他守其一生,甘願。
老太爺眼睛紅了,乳孃哭了,許多人從橋上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有人都沉默着,心中五味雜陳。
夏湘紅着眼睛,白着一張小臉,擡頭望向各處守衛的血殺衆人,朗聲笑道:“我身邊還有許多人,許多關心我在意我的人,我的御水術還不到火候,沒法子把所有人都幻化出來,可我知道,你們都在,都在我身邊默默陪伴着我。湘兒記在心裡,永生不忘。”
說完,她猛地握緊雙手,面前的橋,橋上的人,乍碎開來,化作點點晶茫,於天光中散落,好一場大雨,讓每一個人都生出一絲恍惚。
夏湘驀地轉身望向西風,笑吟吟說道:“風老,湘兒這也是作弊?”
西風捂着胸口,陰鷙着臉一語不發,嘴角又溢出鮮血。夏湘望向老太爺,望向乳孃,望向戴言……
咦?戴言的臉色不大對勁兒。
戴言皺着眉頭,飛身掠至夏湘身邊,同時,夏湘才體會到體力透支的滋味。她朝戴言微微一笑,放心地倒了下去。戴言一把將夏湘攬在懷裡,搖了搖頭,喃喃道:“不用如此拼命。”他攔腰將夏湘抱起,朝乳孃和夏湘兩個貼身丫鬟那邊走去。
沒有人阻攔,沒有人敢阻攔。
大家瞠目結舌看着戴言將夏湘抱走,無言以對。只有三個人,表情格外陰沉:李毅、古奇和夏珊。
夏珊腦中一片空白,她知道夏湘的果敢與聰慧,可她萬沒想到,夏湘小小年紀竟成了御水師!這怎麼可能?莫說夏湘沒學過功夫,便是學過又如何?哪有人在十幾歲便突破武道六階?自己拿什麼跟長姐比?拿什麼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