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只愛一個人……
——明熙
我出生在一個偏僻貧窮的村莊,爹孃都是老實巴交的種地人,一家三口靠兩間小小的茅草屋子遮風避雨。種地看天吃飯, 遇上水災蟲災, 往往一年的辛勞都付之東流, 日子過得很苦, 時常要擔憂溫飽問題, 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和睦快樂比什麼都強。
娘身體不是很好,經常要喝藥, 家裡沒錢去藥材鋪買,爹只好去山上採藥。
山上生長着不少珍惜藥草, 可是山路陡峭, 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每每爹去採藥, 都是我最害怕的時候。
我想以後一定要當一名大夫,不僅可以照顧娘, 爹也不用冒險去採藥,而且可以救更多的人。
可惜,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要承擔起家裡許多活計,更沒有錢讓我去別的地方學醫, 做大夫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唯一能學到, 只是從村長那裡認一些字。
村長經常誇我聰明, 比其他孩子學的快, 看到爹孃的笑臉, 我心裡有小小的滿足。
原本以爲我們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在我十五歲那一年卻戛然而止。
村子裡有人發現山上生長着一種極爲名貴的人蔘, 據說採到一隻拿到郡城裡去賣,小半年不用愁溫飽。
爹孃爲了能讓日子過的好些,不顧危險去了山上。
我忐忑不安的留在家中等待他們回來,可是左等右等,仍不見他們的身影。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雷聲陣陣,暴雨如注,我清楚的聽到從山那邊傳來比炸雷更可怕的“轟隆”聲,地動山搖間我的心猛得一慌,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曼延。
夜幕降臨,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着,除了雨聲周圍安靜的可怕,我坐在門口,一直望着通向山的小路,祈禱着爹孃趕緊回來。
可是,直到天亮,他們都沒有出現。
我害怕了,匆匆地踩着泥濘的道路往山那邊趕,半路上我遇到村長,他告訴我,昨天下大暴雨,山上發生了泥石流,我的爹孃葬身於泥石之下。
我懵了,不願意相信村長的話。
昨天出門前都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死於泥石流呢?
村長好像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但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我堅信爹孃一定還活着,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就在我準備去山上一探究竟的時候,村裡的幾個壯漢擡着幾副擔架回來了,說是昨天結伴上山採藥人的遺體都找到了。
我看到爹孃,他們滿身的泥水,眼睛緊閉,我的手顫抖地伸向他們鼻下。
沒有呼吸。
他們,死了。
我無助而絕望的哭了,家就這樣散了嗎?我拼命地推搡着爹孃的身體,試圖將他們從沉睡中喚醒,可一切都是徒勞,他們再沒有睜開眼睛,喚我一聲“熙兒”。
幾天後,在渾渾噩噩中,我用賣掉自家地的錢埋葬了爹孃,然後離開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鄉,頭也不回的踏上流浪的道路。
那時候,我不知道,離開家鄉之時,是噩夢的開始。
懷揣着僅剩的一點錢,我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長到已經看不到家鄉連綿的高山,到達一個名爲“景平”的郡城。長這麼大第一次來到如此繁華的大地方,所有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是稀奇的,我流連於熱鬧的街市。
我嘗試在景平郡找一份差事,一連跑了許多地方,從酒樓客棧、雜貨鋪到碼頭,卻沒有一個地方願意僱傭我,要麼嫌棄我外鄉來的,要麼就是覺得我太瘦小了。
眼看着身上的錢所剩無幾,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認識了那個叫“裴子湛”的男人。
那一天,我被酒樓的店小二連同着一個乞食的叫花子趕出門,我扶起跌倒在地的老乞丐,忿忿不平的瞪了那個店小二一眼,嘀咕着接下來該去哪裡的時候,一個男人攔住我的去路。
那個男人個頭很高,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一身深藍色的錦袍,手上拿着一把扇子,臉上掛着和善的微笑,看着像個好人。
他盯着我的臉,問,“是不是沒地方可去?”
我點點頭。
他說,“那你跟我走吧,我會給你一份差事,只要你好好幹,衣食無憂。”
我一聽有人願意收留我,興奮激動的連是什麼差事都顧不上問,就連連點頭答應。
“好,跟我來吧!我姓裴,你可以喊我裴叔。”他掏出手絹擦了擦我的臉,看上去更開心了,“你叫什麼名字?”
裴叔的舉動讓我有些不好意思,小聲答道:“明熙……”
“明熙?真是好名字,來,跟我走吧。”
裴叔帶着我穿過景平郡街市,來到一座漂亮的宅子前,我看到匾額上金光閃閃的“裴宅”二字。
是讓我做他府上的家丁?
我猜想着,未敢開口多問。
進了大門,裴叔叫來一個家丁,讓他帶我去梳洗。我跟着家丁來到一間屋子,屋子內坐着一個滿是脂粉氣的男人,他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搖搖手中扇子,走了。
我沒在意,任由家丁安排着沐浴,換上一件乾淨袍子。看到鏡子中洗去塵埃、乾乾淨淨的自己,我想着以後在裴家一定要好好做事,報答裴叔。
可是直到吃完晚飯,都沒見到裴叔,連先前的家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我有些好奇,至少也應該有個管家來告訴我應該做些什麼吧,怎麼把我一個人晾這裡了?
連日的奔波,讓睏意很快襲來,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聽見房門“吱呀”一聲,我擡頭一看,裴叔終於來了。
他笑眯眯的看我一眼,將門關上,並且插上了門閂。
我一怔,好好的插門閂做什麼?
“裴叔。”我怯怯的叫道。
“叫的真好聽,再喊幾聲來聽聽。”裴叔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我看着他的笑臉,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我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怎麼抖得這麼厲害?生病了嗎?”裴叔說着,伸手來摸我的額頭,“奇怪了,不燙啊。”
我嚥了口唾沫,說:“裴叔,不知道您給我安排了什麼差事?”
“差事啊……”裴叔笑道,頓了頓,“其實很簡單。”
我茫然的看着他,等着他把話說下去,可是他卻突然抱住我,雙手緊得讓我感到窒息。
“裴,裴叔,您……您這是做什麼?!”我驚恐的叫道。
裴叔的笑容變得邪惡起來,他說:“做什麼?你的差事便是陪我一宿!”
我瞬間驚呆了,隱隱地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
“求您,求您不要這樣……”我驚慌地哀求道,伸手想推開他,但是他的氣力很大,我根本奈何不了他。
“能讓爺看上,是你的福氣。”裴叔挑了挑眉梢,彷彿在告訴我應該識相的接受他的“青睞”,否則以怨報德,畜生不如。
我仍然試圖反抗,張嘴一口咬住他的手臂,裴叔倒抽一口冷氣,擡手一巴掌扇在我臉上,火辣生疼。
“小兔崽子!”裴叔罵道,面目猙獰可怕,好像一頭吃人的野獸,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一手從懷中掏出繩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將我的雙手牢牢的綁在牀柱上,隨後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布料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格外刺耳。
雙手被綁縛住,我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強烈到無法言語的恐懼與絕望壓頂而來,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推下了望不見底的深淵……
此後的三天,我無法從那一晚的噩夢中清醒過來。第四天早上,裴叔又出現了,他身後跟着那天看到的滿是脂粉氣的男人。
“趙老闆,你可以把人帶走了。”裴叔指着我,說。
我膽戰心驚的望向裴叔,他們打算把我帶到哪裡去?
“喲,裴老闆,看您說的可真輕鬆。”趙琪玉不滿的叫道,“都陪過您的人了,可值不了多少錢了,說不定我要做個虧本的買賣。”
“昨天你明明很滿意,更何況我少收了一大半的錢。”裴叔說。
趙琪玉看看裴叔,又望向我,說:“算了,算了,這孩子我瞅着也挺喜歡的,人我就帶走了,以後啊,別這樣了,否則我可不敢再指望您給我帶人了。”
“放心吧,也就這麼一次。你看我裴子湛多高的眼光,能讓我動心,這小子一定能給你賺大把的錢。”
“託您吉言了,裴老闆。”趙琪玉說着,出去了。
接着從外面進來兩個家丁打扮的人,想給我披上一件外衣,我掙扎着躲開,衝裴叔喊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這個國家的中心,帝都。”裴叔笑笑,那神情就好像在做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
不等我再說什麼,一個家丁粗魯地將我拎起來穿上衣服,順手往我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另一個拿繩子將我綁得結結實實,然後扛着我走出屋子,穿過裴家的庭院,從一道小門出去,把我扔進一輛馬車裡。
我躺在昏暗的車廂裡,一動不動,只有淚水無聲的涌出眼眶。
我不知道未來等待我的會是什麼,但那一定是更加濃重、沒有盡頭的黑暗。
趙琪玉帶我來到帝都,我這才知道他是一家名爲“匯賢樓”的相公堂子的老闆,我也明白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他讓樓裡的師傅教我琴棋書畫、如何討好客人,我假裝認真安分的學習,時刻尋找機會逃走。可是一次又一次的逃走,都以趙琪玉的手下將我綁回去告終。
趙琪玉告訴我,他的人手遍佈帝都,黑白兩道上都有熟識的人,想從他手底下逃走,比登天還難。
他還說,像我這樣無依無靠的人,出了匯賢樓的門,只有死路一條。
在他不斷的“苦口婆心”的教導下,我絕望了,不再想逃走。
但是這不代表我屈服了,我冷漠的對待每一個客人,不管他們是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隱藏起自己的才藝,僞裝成平庸之輩。
我期望着能遇到一個好人,將我贖出這個可怕的地方,給我一份平常的差事能解決溫飽就好。
在爭奇鬥豔的匯賢樓中,我很快被客人遺忘,成爲最不起眼的那一個。趙琪玉很惱火,斥責打罵不斷,但拿我也沒有其它辦法,沒有客人的時候他就叫我去做些粗活,從小生長在艱苦的環境中,那些粗活根本就難不倒我。
這一場噩夢,做了整整兩年,直到慕輕的出現,才讓我從壓抑而絕望的夢中醒過來。
當趙琪玉帶着慕輕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他是我今晚的客人時,我望向那個月白色袍子的青年,他的容貌猶如明珠般璀璨傾城,一雙明亮的鳳眼中含着一股笑意。
和我之前所見過的客人都不一樣,我想。
忽然間,第一次對客人有了好感,但是本能的猜疑與不信任讓我抿緊了嘴巴,不露出一點笑容,依舊用一張冷冰冰的臉去對待。
我們靜默地相對而坐,桌上精美菜餚的熱氣在漸漸消散,卻始終不動一下筷子。
我看看他,問道:“看您非富即貴,爲何要點我這個最平常的人,樓中能讓公子滿意的人多了去。”
慕輕拿手中扇子敲敲腦袋,微笑:“我踏進匯賢樓,第一個注意到的人是你。你靜靜坐在角落總的樣子很美好,不染一絲喧囂塵埃。”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擡起頭望着廊下的燈籠,繼續說道:“見到你,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們在一起一定會很開心。”
我沉默不語。
不過是第一次見面,他竟然如此斷定嗎?
夜色更深了,他突然站起身,我警惕的看着他。
“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他說。
我一聽,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有些慌張:“你……”
“看你不願意,我又怎麼可能強求?”他長長的嘆息一聲,漂亮的臉上露出惆悵的神色,“而且我只是想找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肯定那個人是你。可惜……不過來日方長,以後我還會來找你的。”
說完,他又衝我笑了笑,離開了。
我注視着他的背影,忽然間想笑……
果然,他隔三差五會來匯賢樓一趟,對其他小倌熟視無睹,只要我一個人陪着。
我們坐在並不寬敞的屋子內,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更多的時候我們都不說話,默默的看着對方。
但是從不多的話語中,我還是漸漸地瞭解了他。
原來生來就錦衣玉食的他活得並不快樂,母親的早逝,家人的冷漠,愛人的背叛,讓他感到孤獨寂寞。
日子久了,我開始嘗試着安慰他,不由自主地對他一個人笑。
雖然慕輕時常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但他給我感覺不像其他客人那樣醜惡不堪、戴着僞善的面具。他的心地很善良,有些呆頭呆腦的,沒有等級貴賤觀念,有時軟弱或任性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傻里傻氣的說着一些胡話,偶爾也會蹦出幾句很有道理的正經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多,我對他產生了依戀,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他不來匯賢樓的日子,我感到度日如年。
當我們倒在牀鋪上擁抱在一起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我愛上他了。
而他也在這時表明了心意,我喜極而泣。
和慕輕在一起的日子裡,我們瘋瘋癲癲地跑出去玩,毫無顧忌的手牽手走過街市,一起嬉笑打鬧,一起開懷大笑,擁抱親吻……一點一滴皆是最美好的記憶。
我一心一意的愛着他,用心的照顧着他,不讓他爲我擔憂,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看到他緊緊握着我的手,聽到他說永遠喜歡我,我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真想就這樣快快樂樂的永遠在一起。
我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也許這只是一份奢望,我不想讓慕輕爲了我和家人爭吵,不想置慕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想過漸漸地疏遠慕輕,讓我們的關係淡下去,但是我無論如何都辦不到了。
我想自私一回,不顧一切地去愛他。
時光悄然流逝,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已經無法離開彼此,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家人”。
科舉考試結束後,我期望着他能榜上有名,但結果卻背道而馳,我盡力的去安慰他,不讓他擔憂,想爲他安排好後路,可是他都拒絕了。
從塗府家丁那裡得知他被趕出家門,我走過帝都的大街小巷想找到他,我不想看到他吃苦,可是他沒了蹤跡,我害怕他出了什麼事,寢食難安。
直到慕輕又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他被皇帝召進宮去,封了官做,我才放下心來,鼓勵着他。雖然幾日不見很想他留下來,可是想想,還是算了,他明天開始要上早朝的,大事爲重,又把他趕回家去了。
不想第二天,他帶着一個陌生男人來了。那個男人的舉止很奇怪,眼睛一直盯着慕輕看,看我的眼神更加怪異,特別是我給慕輕整理衣服、夾菜的時候。
一個激靈,我感覺到那個陌生的男人似乎對慕輕……
慕輕說,那個人只是第一次來,不習慣纔會這樣。
我不相信,卻也不再多問。
慕輕出使北齊的那段日子,我很擔心,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時刻祈禱着他平安歸來。雖然是簽訂和約,但是萬一有個什麼變數,那該怎麼辦?
還好,他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我以爲不會和慕輕分別。可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來自溪平郡的男人要給我贖身,我拼命的哀求趙琪玉,就算是做牛做馬也不要把我交到別人手上。
趙琪玉只顧着清點手中銀票,不理會我,幾個小廝粗暴地用繩子綁住我,扔進那個男人的馬車。
幾年前的那種可怕的恐懼再次襲來,我不想屈服,掙扎着想擺脫繩子的束縛,一直到馬車停下,一隻粗糙的大手將我拖出車廂,我看到周圍是茂密的森林灌木,除了我和那個男人不見其他人影,四周安靜的令人心生寒意。
“你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怒喝道。
男人不說話,眼底一片冷酷的殺意,他從袖子中摸出一把匕首,刺向我。
我拼盡力氣挪動着身子,但是男人的動作很快,快到眨眼間我的胸口處猛得一片冰涼,寒意在瞬間遍佈全身,隨之而來的還有難以承受的痛楚,黑暗將我籠罩。
我想,我要死了嗎?
黑暗,沒有盡頭的黑暗。
慕輕……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還活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坐在牀邊,見我醒了慈祥的笑着,問我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原來是這位精通醫術、能起死回生的何姓老神醫正好路經那片樹林,救了我一命,而我在牀上已經整整昏迷了半個多月。
半個多月……我驚愕,驀然想起要是慕輕知道我失蹤了,會不會急瘋了?
不顧何神醫的阻攔,我強忍着胸口的疼痛,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帝都,想要告訴慕輕——我還好好的,沒有事。
可是,在城門口,我看到了什麼……
淺黃色的紙上,鮮紅的大字。
塗慕輕通敵叛國,於幾日前斬首示衆,塗家上下幾十口人被流放!
我驚呆了,腦袋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了一下似的疼痛暈眩,不敢也不願意相信我看到的是真的,一定是哪裡弄錯了,一定是有人在開玩笑,一個無聊的天大玩笑!
我發瘋似的奔向塗家,看到大門上白紙黑字的封條,我瘋狂地捶打着門,裡面一點響動都沒有。我又衝向刑場,空蕩蕩的刑場上暗紅色的血跡如此刺目。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慕輕一定還活着,他一定就在某個地方!
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想着要把慕輕找出來,這時我才注意到周圍路人們的交談聲。
“唉,真想不到塗尚書家出了這麼一個敗類!”
“是啊,我見過那個塗二少爺,雖然行爲處事不是很正派,但給人感覺不像是壞人啊!人啊,真是不可貌相!”
“死了活該!”
我猛得轉過身,揪住那個路人的衣領,吼道:“你是說塗慕輕已經死了嗎?”
那個路人瞪着我,使勁地想甩開我的手,他的同伴替他回答道:“是啊,前兩天在這裡斬首示衆了。”
有一種比傷口更強烈的痛意讓我窒息,猶如挫骨鑽心,不,比這更厲害,鮮血從口中噴出,我捂着嘴巴,踉蹌幾步,跌坐在地。
我活着回來了,慕輕卻死了?
怎麼可能,之前都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之間什麼都變了呢?
不可能,慕輕一定還活着!
但是,佈告、封條、血跡……不,不可能……
意識越來越混亂,我崩潰了,無法承受事實真相,淚水洶涌而出,無法抑制,心好像缺了一大塊似的痛,幾乎要將我生生折磨死。
呵,也好,就讓我一起去死好了。
慕輕於我,比我自己的生命更爲重要,他死了,世間還有何好留戀的……
鮮紅腥氣的液體還在不斷地從嘴裡流出來,眼前更加模糊,意識漸漸消散,我一點都不害怕,我真的要死了,很好。
說來可笑,我以爲我要死了,可是沒死成。
看着窗外綠意昂然,聽到蟬鳴陣陣,我愕然。
何神醫告訴我,他從刑場上把昏迷的我揹回來,悉心照料,可是我卻瘋了,嘴裡一直喊着一個名字——
慕輕。
他花費了很大的精力才醫治好我的病,讓我恢復正常的意識,而現在已經是三伏天,距離慕輕死的那個秋天已有大半年。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淚又不斷的涌出,何神醫不遺餘力的開導,我不想聽他的。
何神醫乾脆一臉嚴肅的說,我的命是他撿回來的,要不要死他說了算!而且我還沒報答他救命之恩。
我哭笑不得,無奈的答應了,拜老神醫爲師,一邊學習醫術一邊和他周遊各地。
多年前的心願,沒想到會有實現的這一天。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一晃三年過去了,老神醫從外面回來,告訴我——皇上昭告天下,塗家沉冤昭雪,塗慕輕活着回來了。
巨大而狂熱的喜悅在一瞬間涌上心頭,乾涸了許久的淚水再次無可抑制的流出,我奔出屋子,仰望着帝都方向的天空。
慕輕,你真的還活着,你終於回來了!
淚水溼了臉龐,我笑着。
我慶幸自己四年前沒有死成,老神醫和藹可親的笑着,讓我回帝都。
我收拾了東西,再三感謝老神醫,然後懷抱着激動的心情,馬不停蹄地奔向帝都。
真想立刻見到慕輕。
四年不見,不知道他會有多少變化呢?
策馬奔跑,我望着遠處隱約可見的城郭,這是一條通往帝都的野道,可以比官道更快的到達目的地。
在腦海內無數遍的幻想着重逢後的情景,心跳動的快要失去規律。
馬兒跳過一道小渠,躍上官道,帝都城門近在眼前。我看到那個一身月白色衣裳的男子,獨自一人站在路上。
熟悉的臉龐傾城如昔。
我翻身下馬,靜靜地走到他面前,注視着他。
慕輕,我這一生,只愛你一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