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卻是何意?
一衆人,包括程湯自己在內,皆是一臉不解,甚至有些人,心中猛地措手不及,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大夏祖制,大曹正,郡一級別總領兩個曹的長官,負責協助郡守處理這兩個曹的全部政務。這兩個曹,必須掌管一大類職能的部門,比如決曹、賊曹,這兩個掌管司法。
事實上,掌管兵曹、尉曹的薛離,他的地位等同於大曹正。或者說,郡尉和這兩個曹的大曹正合二爲一的,因此身爲郡尉的薛離,能夠同時掌控這兩個曹。
只是,大曹正這一官職,極爲重要,掌管兩個曹的一大類職能,很少有人勝任,因而現在的永昌郡之中,並未有大曹正。大曹正雖然掌管兩曹事物,但並不獨立,依舊需要在處理關鍵事情的時候,向郡守稟明。
當然,這一切自然是除了尉曹和兵曹的,因爲尉曹和兵曹,隸屬薛離,薛離又不服夏正平,自然要排出在外了。
“殿下,難道您不追究他謊報田畝數量的罪過了嗎?”有人反應了過來,慌忙走出來道,“若是如此,下官不服!”
夏正平臉色古怪,旋即將案桌上的一卷帛書,扔到了地上道:“你,看看這份詳查!”
那人一愣,但是依舊彎下腰,撿起了帛書,仔細閱讀起來後。
隨着他閱讀的繼續,臉色也是變得驚恐起來,衆人早已注意到了這一現象,心中不斷猜測着,那捲帛書上究竟寫了什麼?
“如何!”夏正平見着那人神色驚恐,猛地喝道,“本殿下的眼光怎麼會差?即日起,程湯你便上任吧!”
夏正平扔到地上的那捲帛書,上面只記載了一些數目。那些數目,自然是程家士族的田產房屋。帛書的結尾寫道:程家士族,世代爲賊曹之官。雖爲士族,然田產不過三十畝,房屋不過二十間,如此清廉,可比青天。
三十畝是個什麼概念?正常情況下,永昌普通一家士族的田產,就是這個的十倍!
二十間又是個什麼概念?正常情況下,永昌一戶不算富裕的商人的房屋,也是這個數的十倍!
如此數字,怎能說明程湯會謊報收成?
這是一個清官,廉潔奉公,怎麼會做出那種罔顧法紀的事情?
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去相信,如此清廉的官員,怎麼會觸犯律法之中某些微不足道的地方呢?
至少,夏正平是不會信的。
此時,那人聽得夏正平這麼一喝,趕緊跪地,道:“下官知罪,殿下明察秋毫,讓人佩服!”
衆多官員,見着這人如此說,便是明白了過來,那捲帛書上的東西,必然是實際上程家家產的數目條款。這一點,他們也是心知肚明的,恐怕那帛書上的東西,夏正平也是經過實際調查的。
夏正平的確這麼做了,這幾日的時間,走訪了許多民衆,纔得到這樣的答案。因此,他任命了上任不到半個月的程湯,做了大曹正。
程湯此時的眼圈有些紅腫了,趕緊跪下道:“殿下之明察,下官欽佩。下官家中有上好的金瘡藥,願意貢獻出來,以治療殿下之親衛的傷痛!”
夏正平聽到這裡,臉色卻是沉了下去,他想起了南山客,那些衙役的手還真狠的,差點把南山客打死。
她可是個弱女子啊,怎麼禁得起這麼痛苦的折磨?想到這些,夏正平的心中愧疚,便是又多了一層,便是道:“你下午時分,送到府衙來便是可以了。”
程湯聞言,便是知道,夏正平不會去計較自己嚴酷判定罪責的事情了。
夏正平見着程湯神色放鬆下來後,也同樣放鬆了神色,道:“決曹、賊曹諸官,甚是優異,尤其是張大人,董司副!”
這話一出,張克勤與董子海,臉上的嚴肅之氣,變得更深了,這是司法之官應該有的神色,夏正平見了,心中自是極爲欣喜。
趙靈吉心中,不斷讚歎,八殿下距離掌控永昌,更進了一步。雖然失去了親衛擁戴之心,但換來了十萬人永昌郡的民心,這划得來!
《大夏書》記載,靈帝瑞和二十四年冬十一月中旬,故太子擢升察司司副程湯爲司法大曹正,是以永昌之郡,法律暢行,政令通達,流民皆附焉。數年之後,永昌之民,達三十萬!
自不必多說政事堂上的諸多事情,時間已然到了下午,程湯派人送來了金瘡藥,夏正平便是拿着它,到了永昌郡守衙門之後。
廂房之中,南山客正趴在牀上,略顯痛苦的表情,讓夏正平心頭不由得一揪:“南山,受苦了!是本殿下反應不及時,讓他們把你拖了下去!”
夏正平說着,便是坐到了牀邊,擰開金瘡藥的蓋子,打算給南山客上藥。揭開膏藥帖子一看,南山客的臀部,此時已經有一小部分結痂了,但依舊有一大部分,皮開肉綻的同時,流着膿血。
幾天過去了,看樣子,貼的那一兩副膏藥,並不管太多的用。
正當夏正平想要往南山客的臀部上擦藥的時候,卻瞥見南山客原本痛苦的表情,變得羞紅起來。
下一刻,夏正平便是意識到了什麼,慌忙道:“是本殿下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他心中慌張,卻又不知如何;只是夏正平不知道,南山客雖然面色羞紅,但同樣的,心中如同小鹿一般亂撞,好一陣慌亂。
之前處理傷口的時候,因爲南山客處於昏迷狀態,夏正平心中又是十分的着急,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現在,回頭想想,那時的自己,無意識之下,給南山客貼膏藥,便是觸摸到了南山客的肌膚。
南山客,女扮男裝,代自己受刑,若是真的沒注意,還真以爲她是男的呢。
如今,南山客清醒過來,夏正平方纔想起這件事情來,兩人相視,好一陣尷尬。夏正平急忙掩飾道:“我去讓府衙中的侍女來給你上藥吧?”
南山客原本心裡有些小鹿撞似的,如今聽着夏正平如此說,卻有一絲的甜蜜,但同時也充斥小小的空虛,便是輕聲道:“殿下不必在意男女授受不親那些繁文縟節,小女能得到殿下如此的恩寵,已是榮幸!再者,我這女扮男裝的打扮,真實身份,怎能隨意告訴外人?萬一引起一些人的懷疑,豈不是對殿下您不利?”
她雖然這麼說,但面色卻極爲羞紅,不像是成熟的妙齡女子,倒像是涉世未深的山中女孩。只是南山客女扮男裝,的確不能爲外人所知,否則便會給夏正平帶來麻煩。比如薛離,他可能就會藉口夏正平窩藏西域民衆,將他坐實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或者更嚴重的,薛離藉此,散佈夏正平私搶民女的謠言,從而抹黑夏正平,讓他無法在永昌立足。
夏正平面色一陣紅,有些不知所措,遲疑之間,又見着南山客臀部之上膿血不止,也顧不上許多,便是道:“南山,本殿下今後,必定好好補償於你!”他心中愧疚,但又無法用言語表達,只得用棉布沾着金瘡藥,在南山客傷口處緩緩擦拭着。
一抹溫情,緩緩在這一處廂房之中升起,二人心中,彼此不知各自的想法,但心中卻有一種異樣,誰也說不清。
夏正平默默的上着藥,雙手似乎有些顫抖,生怕弄疼了南山客。南山客默默的趴在牀上,眼角之處,滴出的淚水,不知道是欣喜甜蜜還是怎樣的?嘴角之上的彎起弧度,臉上羞紅的神色,着實可愛,只是夏正平顧着上藥,並未見到。
南山客自出生之日起,便生活在西域大漠之中,沒有多少親人,這幾年又是隨着難民,沿途乞討,而今流落到永昌,十六年的時間裡,卻是鮮有人如此盡心盡力的對她。更何況,她畢竟還是十六七歲的碧玉少女,情竇初開,不知不覺中,心中那一抹異樣,更加深重了。
更何況,這是一個皇子身份的少年,給一名情竇初開的少女上藥,細想之下,任哪一個女子,都會有一種如同初戀的時候,雙方都是第一次牽對方的手的感覺,親切、甜蜜……
只是這麼一種感覺,南山客竟是想入非非起來,不知不覺間,眼皮耷拉下來,沉沉的趴着睡了過去。
良久之後,夏正平上完了藥,見着南山客趴着睡了下去,不禁好笑:“曾經滄海月明時,君家玉容入我心;相視一笑如昔日,難說重逢與初見。”
他心中同樣有那種異樣,只是緩緩吟誦些許詞句,旋即,夏正平起身尋到了一牀被子,輕輕的蓋在了南山客的背上。
“是不是該留下點什麼?”夏正平想着,本打算退出廂房,卻扭頭看見南山客的絕美容顏,“該留下一點東西,也好讓自己心中那一絲愧疚散去。”
至始至終,他都覺得那種異樣是愧疚,畢竟讓這麼一個女扮男裝的弱女子,代自己受刑,實在說不過去。
夏正平尋來紙筆,攤開寫到:
曾經滄海月明時,君家玉容入我心。相視一笑如昔日,難說重逢與初見。女扮男裝無斷袖,肌膚如親是一人。可憐玉人身受杖,他人之責彼擔刑。昭明心中難說愁,有愧不表卻難言。
他將之前的那一段話,又補充了些許,以表達自己對於南山客的愧疚之情。只是,無論夏正平怎麼寫,總是感覺那一種心情,又不是愧疚,更像是憐愛。準確的來說,是一種慾望吧。
但他不敢這麼想。
只是,夏正平相信,南山客一定會理解自己的心思的,明白自己的愧疚之心。若是傳出去,那些衛士私兵的擁戴之心,也不會失去的。
恰在這時,廂房之外傳來聲響:“稟殿下,蜀州蜀王張琨遣使發來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