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廚娘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錯了什麼話,畢竟這位大小姐當初的待遇可是一點都不比他們這些下人高,就連平日裡的吃食都被人剋扣着,估摸着這刀工也是那時候給練出來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在圍裙上搓了搓手,卻又不知道怎麼接話。
林長歌似是看懂了她臉上的窘迫,轉了話道:“周廚娘幫我看着些這鍋裡的八寶齋鴨,可別進了那油煙味。”
周廚娘立刻眉開眼笑的道:“大小姐儘管放心,這點我肯定能給您做好了的,這幾十年的廚房可不是白待出來的。”
直到快晌午的時刻,林長歌纔將這四菜一點心給做完了,叫來了花舒將這點心一一的都給裝進食盒裡,提着就向永壽堂的方向去了,卻沒想到剛到永壽堂的門口就碰上了徐媽媽,徐媽媽笑着說老夫人今個要念經,誰都不見。
林長歌心裡頭明白了這是林老夫人故意躲了她,面上也沒表露出來,將手裡的食盒遞到了徐媽媽的手裡頭,關切的問了幾句話後就離了永壽堂。
花舒生怕林長歌心裡頭不舒服,安慰道:“小姐也別多想,老夫人每月都會念幾天經,並非是有意躲着大小姐的。”
可實際上林長歌的心裡頭比誰都清楚,她掐着手裡頭鮮豔的鳳仙花,晶瑩的指尖上被大紅的汁水染上了緋色,“你真覺着祖母是在念經,而不是有意避開我?”
“可老夫人最疼愛的就是大小姐,怎麼可能故意躲着不見您呢?”
“那萬一祖母就是這個意思呢?”林長歌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寡淡,“祖母是在怨我上次的事兒做的過了,連着她也算計上了,雖說當面沒說穿,但心裡頭肯定對我也有點偏見了,所以才躲着我不見的。”
花舒心裡頭擔心老夫人因此大小姐有偏見,“那該怎麼辦?”
“我不是送了幾道菜進去麼?祖母吃完了也就沒事了,要是不吃的話,那就當真是動了大氣了。”林長歌將手上的碎花扔到了地上,用帕子擦拭着指尖,眸中微亮,笑的古怪,“花舒,你知不知道這京都裡頭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地方?”
“奴婢也很久沒出去了,不過聽下人們說,京都裡頭新開了一家胭脂店,裡頭的老闆是個有趣兒的,每天只接納三位貴客給她們調配脂粉,而且還得合了眼緣,旁的人花大價錢請他他都不肯擡手,而且聽她們說,那胭脂店的老闆長得比女子還漂亮。”
提到那胭脂店老闆的時候,縱是花舒這樣的直性子也忍不住微微紅了臉,看的林長歌不由得輕笑,也不放在心上,她在宮裡頭不知道見慣了多少美人,眼光也被養得刁鑽,不以爲然的道:“再漂亮那也不過是個胭脂店的老闆罷了,難不成還能比那天仙生的還好?”
“小姐,那老闆據說當真生的比天仙還好看。”花舒擡眼詫異的看向她,“小姐不該是想要出府吧?”
林長歌當然想要出府看看,她想看看這十年之間京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點了點頭道:“只不過想要出去走走,兩個人足夠了,人多倒顯得麻煩。”
“可小姐,萬一碰上什麼登徒子可怎麼辦?”
林長歌冷笑道:“天子腳下,難道還有登徒子敢大白天就當街動手動腳的嗎?”
若是有的話,那就只能說明容楚這個皇帝越當越昏了頭。
京都到底還是天子腳下,繁華異常,往來人羣衆多,車水馬龍,攤販的叫賣聲起此彼伏,到處掛着的都是精緻的玩意和盛名的小吃。
林長歌站在長街口,看着這昔日的店鋪全都被一一更改成了客棧和綢緞店,不由得有些失神,就連這巷口賣臭豆腐的老人都換成了一名麻衣青年,臉上堆滿的笑容卻掩不住眼裡的疲態。
那賣臭豆腐的小販見林長歌這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正看着他,心裡頭那就跟打翻了的蜜罐一樣,甜滋滋的,也壯着膽湊上去問:“姑娘可要來一份?我這的臭豆腐在這長街都有八十多年了,是從我爺爺那代就傳下來的手藝,要不要來一份嚐嚐?”
要是放在往日裡頭他肯定不敢主動向這種名門小姐開口,但今個兒卻是鬼使神差的湊了上去。
花舒正要開口訓斥這人不懂規矩的時候,卻聽得林長歌淺笑着答了一聲,“好。”
在花舒驚訝的目光下,林長歌選了個最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以免來往的馬車驚了灰塵。
花舒絞着手帕,很是難爲情的道:“小姐,這種東西你怎麼能吃啊?”
“既然是出來玩的,那肯定得嚐嚐這裡的東西。”林長歌又怎麼會不知道花舒在顧及什麼,她到底都是國公府裡嫡出的大小姐,倘若被相識的人看見她在這樣窮苦的地方吃東西,恐怕第二天滿京城都得傳開了,對她的名譽也極爲不好。也是因此,所以林長歌才選了這小攤販裡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旁的人看了去也認不出是她,“花舒,你去對面買一份糯米糕來,聞着倒是挺香的。”
那賣臭豆腐的夥計掂着手裡過了油炸的金燦燦豆腐,笑道:“姑娘真有眼光,對面那做糯米糕的,正是小人的賤內,祖上傳下來的手藝,那糯米糕平日裡都是被人排着隊搶着買,今個開攤晚了些,還沒賣完呢,姑娘要是想嚐嚐的話,就當小人請您二位的了。”
“那就多謝老闆了。”林長歌淺笑開來,模樣甚是清秀可人。
花舒見狀就明白了林長歌的意思,從荷包裡拿出兩錠銀子放在了他的面前,驚得那小販又喜又笑,差點就跪下來給林長歌磕頭了。
這年頭的生意並不好做,他這臭豆腐頂多也就只能賣上幾個銅板,卻沒想到這小姐出手竟然如此大方,本來以爲是小門小戶的小姐家不懂規矩纔在這小吃攤上點了東西,卻沒想到是富裕人家的。
林長歌的手指輕撫在舊木桌的刻痕之上,似是還留有當年她和容楚用玉佩劃出來的痕跡,長街小巷當初她最爲熟悉,現在卻變得極爲陌生,就連當年她給過賞銀的幼稚孩童都長大成人,成了這攤販的老闆。
十年的變化,對於她來說只不過只是閉眼和睜眼的區別,現在閉上眼睛她似乎都像是回到了當初被活活勒死在了牢裡的畫面,顧沉魚美豔絕色的臉蛋和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態,包括容楚當初狠心挖下她雙眼的那一幕,就連現在她都恍惚覺着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了之後她還在那所大牢裡,被關在裡面酷刑加身。
顧沉魚算計了她整整二十八年,從她的身上剝奪了她所有的一切,爹爹的疼愛,祖母的寵溺,就連她一心一意念着的良人,也在奪得天下之後,轉身就要迎娶她入宮爲妃。她步步爲謀,拔掉了她的爪牙,令得丞相府滿門抄斬,扶持自己的孃家勢力成爲容楚的助力。
她錯信了一回良人,導致她這一生都滿盤皆輸,再活一世,她必定睚眥必報,毀了他所珍視的皇位和他身邊那位美豔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