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朱祁銘竟在不知不覺間搶了天子的風頭!
皇上大婚的消息尚未傳熱,一個更具爆炸性的新聞便震撼了整個京城,這一新聞又通過販夫走卒的傳播而向全國各地擴散開去。
京中到處都可見到聚在一起街談巷議的人們,在這些形形色色的人中,眉飛色舞者有之,扼腕嘆息者有之。
“越王離奇落水,邪毒侵體,容貌被毀!”
“可惜一個美甲京城的少年,居然一夜之間換了副厲鬼一般的面孔,從極美到極醜,簡直有云泥之別呀!”
“今年我有幸見過越王一面,那分俊秀,那分英武,嘿,莫說女子,只怕男人見了他也會心動,可如今······唉,天妒紅顏啊!”
一旁有人叱道:“去!用詞不準!”叱聲很快就淹沒在衆人接下來的口水聲中。
“聽說周妃娘娘的妹妹去見越王,嚇得臥牀十日才緩過勁來!”
“嗨,何止周妃的妹妹!聽說皇后娘娘去探視越王,被嚇得崴了腳!”
······
“這樣瞧上去好多了!”
崔嬤嬤將一個金面罩套在朱祁銘頭上,仔細端詳一番,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金面罩是皇太后吩咐人替他特製的,套在頭上,只露出一雙眼睛,連鼻子都被面罩上鼻狀的隆起部位掩住了。鼻狀部位的底端開有兩個小孔,便於他呼吸。
“殿下可是把周家二小姐嚇得不輕!”
活該,花蝴蝶!朱祁銘腦中立馬浮起了令他倍感暢然的一幕。那天周曉蝶在鹹熙宮兩名小宮女的陪同下來到別院,還沒上曲廊就見朱祁銘從正殿裡走了出來,把一張膚色青黑、密佈異瘡的恐怖面孔露在了她們眼前,直嚇得兩名小宮女驚叫着掉頭就跑,而周曉蝶瑟瑟發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那麼倒着爬出了別院。
“嚇嚇她也好,免得她再來別院煩本王!”
他做了一個相當惡毒的表情,只是這分惡毒被面罩遮住了,單看他的目光,卻只有細微的變化,難以充分展現複雜的內心活動。
崔嬤嬤一個勁地搖頭嘆氣,“都不來看殿下,殿下就舒坦啦?”
朱祁銘揚揚脖子,“誰說都不來看本王啦?常德公主、郕王不是來過了麼!”
他回想起了那日的情景。常德公主倒不像別人那樣嫌棄他,大約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吧,當時她並未露出絲毫的驚恐之狀,只是語氣帶着強烈的戲謔味道。
“以前深居紫禁城倒不覺得人的外貌有大的不同,出閣之後見的人多了,這才發覺世上醜人太多,一個比一個醜,真應了那句話:沒有最醜,只有更醜!不過,自從今日見了你越王之後,便覺得那句話說得太過武斷了,這世上還是能找着最醜的人的!”
太傷自尊了!幸虧這些年他沒有靠臉吃飯,感受不到漂亮臉蛋的潛在價值,否則,聽了常德公主的話恐怕跳樓的心都有!
扭頭看向郕王。郕王,你好歹說幾句寬慰我的話唄!
郕王不負所望,不無同情地道:“越王,不必多想,哈,世上不會缺少無鹽女,找個無鹽女做越王妃,雖
說要費些口舌吧,但沒準人家會被你的不幸遭遇所感動,頭腦一熱應了此事也未可知呀!”
快滾!
沒辦法,常德公主、郕王知道朱祁銘真的不怎麼在意自己的意外毀容,反正太醫說過了,他落水之後邪毒侵體,但性命無虞。聽聽,只毀容,不傷性命!與其不停地在他耳邊唏噓惹他傷感,不如讓他儘管直面現實。
可是,這次毀容真的是純屬意外麼?爲何總覺得彼時自己腰間的一麻顯得那麼不可思議呢?還有,若非崔嬤嬤她們意外從高臺處折返回來,早早靠近了曲廊這邊,自己的遭遇就真的只有落水這麼簡單?
“崔嬤嬤,那晚有外人靠近本王麼?”
崔嬤嬤搖頭,“殿下,奴婢都說過多次了,那晚在院外當值的錦衣衛沒有見到外人入院,當時殿下發出驚叫時,奴婢帶着茵兒、渠清她們離曲廊很近,雖然天黑,但要是有外人在場,奴婢三人肯定會聽到動靜的。”
也對,除非遇見鬼了,否則幾個大活人怎麼就沒聽到一點動靜?儘管心中對此事存疑,朱祁銘卻不願再往深處想,皇上與皇后的蜜月都沒度完呢,這個時候大家都該消停一些!
心中還是有分深深的失落感糾纏着他,就像驟然失去了懷揣多年併爲之拼命傾注心血的人生夢想那樣,一朝失落,便有萬念俱灰之感。
“呂妹妹那天爲何就走了呢?”他終於吐出了這道疑問,儘管早料到了事情的起因,但他還是想從崔嬤嬤嘴裡得到印證。
崔嬤嬤猶豫了半天,“唉,咱們這些爲奴爲婢的人聽些狠話也就罷了,人家呂小姐可是官宦之家知書達理的千金大小姐,一世的清譽是何等的珍貴!哪能一而再地······罷了,奴婢可不敢瞎說。只是這次呂小姐的心恐怕被傷透了!”
朱祁銘扶着椅背緩緩入座,一把拿起書案上的《神奇秘譜》,用力扔到書架上。
“傷透了心也好,本王這副鬼樣子怎配讓她做伴讀!”
崔嬤嬤過去把《神奇秘譜》收入書架,“太醫院那麼多的醫士,竟無一人能讓殿下的容貌恢復如常,真讓人想不通!”
“他們只說是邪毒,連究竟是何毒都不清楚,如何醫治?替本王把把脈,見性命無虞,開幾副湯藥也就行了,何必再去白費功夫!”
崔嬤嬤轉過身來,突然目光一亮,“誒,殿下,您起初不是昏睡了三天嗎?有個凌虛道姑入宮覲見太皇太后,聽說了別院這邊的事,就到皇上那裡請旨,來替殿下請過脈,她說殿下中的是西域奇毒,叫什麼‘烏熾散’,她還說有得治,要找到什麼迤北荻果,和着迤北溟泉服用,三日即可痊癒。”
朱祁銘嗤了一聲,“什麼烏熾散呀,迤北荻果、迤北溟泉呀,一聽這些莫名其妙的詞兒就知道她在故弄玄虛!”
“太醫院的醫士也是這樣說的,可惜凌虛道姑手上並沒有迤北荻果、迤北溟泉這兩樣物什,又不能明着指個地方,怪不得別人不信。”
“就是!難不成要本王去漠北甚至黑龍江野人女真那些蠻荒之地自己找去!”
這時,茵兒、渠清二人在門外探頭探腦,略一遲疑,相
繼走了進來。
“殿下。”
“殿下。”
二人臉上先是有分懼意,怔怔望了朱祁銘頭上的面罩一眼,臉色稍緩。
朱祁銘擺擺手,“你們忙別的去吧。”待二人走遠後,苦笑道:“連茵兒、渠清見了本王都怕成這個樣子,更不用說別人了!”
崔嬤嬤咬牙掃了門外一眼,“都是殿下縱的,奴婢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們!”
“她們年紀小,嬤嬤不必苛責她們。”
崔嬤嬤生了半天的悶氣,等平靜下來後又急急地提起了凌虛道姑:“誒,殿下,皇太后、皇上倒是有些信凌虛道姑的話。”
“死馬當成活馬醫······”猛然意識到此言不吉,朱祁銘趕緊切換了話題:“皇上來過?”
“來過,聽說殿下昏睡不醒,皇后隨皇上前來探視過,您當時那副模樣可是把皇后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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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皇后首次展現“母儀天下”的風采,就被自己給攪黃了,朱祁銘暗道一聲慚愧。驀然想起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知道此事麼?”
“這事還不能讓太皇太后知道。誒,殿下,您還別說,皇太后對您真的沒的說!天子剛剛大婚,宮中一大堆的事都得打理,但皇太后不管,天天守着您,要不是這樣,奴婢們可就犯大難嘍!”
聞言,朱祁銘心中似有兩股巨力在撕扯,他根本就無法確定自己最終會選則站在哪股力量一邊。
沉吟中,猛然想起來了戊寅日肖海的邀約,自己昏睡三日,什麼也不知道,那麼,次日肖海來過別院麼?就想問問崔嬤嬤,忽聞院外傳來了御前內侍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朱祁銘快步出了書房,見隨行內侍、宮女全留在院外,現身的宮女都垂着頭,有幾個膽大的內侍好奇地遠遠望了朱祁銘一眼。略一詫異,就定在了那裡。
嚇不死你!朱祁銘很想取下面罩,給偷窺者一個全寫真,卻見皇上從甬道邊的柳蔭裡現出身來,身後還跟着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喜寧!
不知爲何,朱祁銘突然衝動起來,心裡飛快地盤算着,看能否找到一根木棍什麼的,乘機試試喜寧的身手,也不枉自己當初不惜讓出書房這塊淨土供郕王幽會,換來了郕王那番“徒手接剪”的劇透。
“越王免禮!”
皇上的吩咐聲將朱祁銘從胡思亂想中喚醒過來,他迎到曲廊盡頭行了常禮。
皇上把喜寧留在甬道上,獨自上了曲廊。“本想吩咐你一聲,由着你白天出去嚇嚇人,倒也沒什麼,只是晚上就別出去了,紫禁城裡到處都演夜半驚夢也怪嚇人的!不料,母后這個法子倒是管用,朕此刻看你覺得順眼多了!”
聽見皇上的戲言,朱祁銘並不覺得好笑,目光好不容易離開了喜寧的臉。
皇上往扶欄邊一站,“朕想不通,你一個習武之人,怎麼會失足落水呢?”
“臣也想不明白,當初鹹熙宮宮女梅子失足墜入枯井,臣又在不久前失足墜入荷池,紫禁城裡總有一些讓人想不明白的事。”
就見皇上臉色一沉,“你此言何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