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透過那洞開的窗戶灑進延禧宮,輕紗薄帳中一素白的手緩緩伸出,伴隨着輕微的沙啞聲,一張淡漠的臉便露了出來,初醒時的淡淡的憂愁浸染眼眉,迷濛的雙眼也漸漸清明,只是無端的染上了些許憂傷。
“胭脂。”片刻的清明之後,那牀上的人兒環顧了四周,輕聲喚着。
“蘭妃娘娘。”被換作胭脂的小丫鬟推開內室的門,輕移蓮步到了納蘭鳶面前。
納蘭鳶秀眉微蹙,有些不滿,“胭脂,不是說了嘛,不許喚我娘娘!”
胭脂雖爲奴僕,可也是她從小玩到大的的玩伴,這多年的稱呼都聽慣了,她實在懶不喜她改了稱呼,所以在剛到延禧宮時她就已經叮囑着丫鬟了,結果她卻是半分都沒記住。
胭脂頓了下,避開納蘭鳶的目光,無奈的說道,“小姐,我們進了這宮裡,自然該遵守宮裡的規矩啊。”說罷她又揚起嘴角俏皮的說道,“再說了小姐,我可不想因觸犯了宮規而離開了您。”
納蘭鳶斂起眼眸,輕笑了聲,“罷了,隨你吧。”
“嗯,對了娘娘時候還早呢,你不如在睡會兒吧。”
納蘭鳶搖了搖頭,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眼底閃過一絲陰鬱,而後又收回視線,望着身下的那一方紅棉,微微失神,片刻後才又勾起嘴角,“不了,既然醒了,便沒那個心思睡了,伺候我起身吧。”
胭脂看着納蘭鳶頓了半晌,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娘娘自從進了宮之後就更加的鬱鬱寡歡,終日不見喜色,難道娘娘不願呆在宮裡,不對,胭脂甩去腦裡那些消極的想法,呼了口氣,娘娘若是不喜歡在這宮裡呆着,就不會在當初堅決要進宮了。
納蘭鳶等了半晌,也沒的到身邊的人兒迴應,她懶懶的擡起頭,見那人兩眼無神,知曉這丫鬟定是又走神了,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扶着牀沿緩緩的起身。
胭脂回神後,發現本該在牀上的人已經到銅鏡前,正拿着琉璃梳子從頭往下滑,忙上前奪過梳子,“小姐,你怎得就自己動手了呢?”
納蘭鳶看着空了的雙手,頓了下,好笑的看着鏡中的人兒,“這不是因着某人不知在想些什麼,我也不好打擾啊。”
胭脂聽了瞬間就紅了臉,她嗔怪的看了眼納蘭鳶,只是這手上的動作卻未慢下分毫,“娘娘,你就會取笑我。”
納蘭鳶瞧着不遠處那燈火葳蕤,嘆了口氣,半開玩笑道,“這宮裡悶得很,若是沒個讓我取笑的人,我到真不知道怎麼過下去了。”
胭脂一聽,手中的動作瞬間就停了下來,她迅速蹲下,吃驚的看着納蘭鳶,面上更是佈滿急色,“娘娘,你可千萬別說這麼喪氣的話,縱使皇上不過來又如何呢,你還是有奴婢的啊。”
納蘭鳶斂去眼底的陰霾,扯出一抹清麗的笑,伸手敲了下胭脂的腦袋,“你這丫頭,莫不是在宮裡呆着,連腦袋都不靈光了,聽不出這是玩笑話嘛?”
胭脂聽了這話,倏地鬆了口氣,她拍了拍胸脯,頗爲無奈的說道,“娘娘,你也知道這是宮裡啊,奴婢哪裡經得住這番玩笑啊。”
納蘭鳶靜靜的看着胭脂,良久才緩緩的吐出一句叫胭脂感動了半天的話,“胭脂,在這宮裡,只要我沒倒下,便沒人能拿你怎麼樣!”
胭脂忍着淚感激的看着納蘭鳶,良久才拍了拍臉頰,笑着說道,“我自然知道娘娘會護着我的,我這麼善解人意,娘娘你才捨不得我有事呢!”
“是,是,是,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該打扮一下了?”納蘭鳶無奈的看着胭脂,這丫頭還真是有法子讓自己開心呢!
胭脂愣了會兒,後才反應過來,都這麼長時間了,結果她連個髮髻都沒梳好,“是,娘娘,我這就幫你梳妝打扮。”
不得不說,胭脂的手藝還是很好,這不一會兒,納蘭鳶臉上的倦容已經消失了,隱隱綴上幾絲清雅。
“娘娘,已經好了,我現在就去準備些吃的。”胭脂說着就放下手中的東西欲朝着門外走去。
“不用了,我沒胃口。”
胭脂看着嬌弱的納蘭鳶,不滿的蹙起眉頭,“小姐,你纔剛剛醒來,還是吃些東西的好,不若我去拿些酸甜的過來?”
納蘭鳶並未答話,只專注的看着鏡中人兒,這面容生得也不差啊,爲何他連個正眼都不給自己呢?
“胭脂,我美嗎?”納蘭鳶忽的有些不自信,眼裡閃爍着懷疑的光芒。
胭脂嘴角一揚,看着身邊清麗脫俗的美人,一連串的讚美之話便說了出來,“娘娘,你自然是最美的了,奴婢也沒讀過什麼書本,只知道有個詞叫貌若天仙,娘娘應該便是那樣吧。”
納蘭鳶看着鏡中那不真切的模樣,自嘲的扯起嘴角,低低的呢喃了聲,“是了,他也不是那看重樣貌的人,或許,這就是命吧。”
胭脂看着納蘭鳶失魂落魄的樣子,心底有些擔憂,忙扶着納蘭鳶的胳膊,“娘娘,你怎麼了?”
納蘭鳶回過神來,淡淡的搖了搖頭,“無事。”
胭脂狐疑的掃了眼納蘭鳶,隨後心底帶着幾分嘆息,小姐總是這般,傷心了也不會讓旁人知曉,只是她那頹喪的神情是在明顯不過了啊!
“胭脂,我記得御花園的冬梅似乎開了呢?”納蘭鳶瞧着牆角那一枝凌寒開放的紅梅,眼底浮現出幾分嚮往。
“奴婢也不是太清楚,不過娘娘既然起的這麼早,不如就由奴婢陪着娘娘過去瞧瞧,權當打發時間了?”
納蘭鳶淡淡的一笑,隨即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便將那狐裘帶上吧。”
胭脂應了聲,拿起那放在椅榻上的狐裘,便跟着納蘭鳶走出了延禧宮。
幾個小宮婢已經醒了,她們站在延禧宮口處,見着從裡面走出的納蘭鳶,紛紛俯身行禮,“娘娘金安。”
納蘭鳶淡淡的點點頭,“起來吧,這地下涼的很呢!”
幾個宮婢得了命令,紛紛起了身,心底卻很是感動,她們沒想到能攤上這麼好的主子,沒有一絲架子,不像那鹹春宮的那位,聽說那位一進了殿中,便斥責了幾個不懂事的宮婢,前幾天更是掌摑了一個打翻茶水的小宮婢。
“娘娘,要我說這宮裡就屬你最和善了。”胭脂看着身後那些竊竊私語的宮婢,嘴角一揚,小跑着上前說道。
納蘭鳶瞧着胭脂那神氣的模樣,輕笑了聲,“哪有你說的那般,都是身邊的人,自然該好好待着了。”
“娘娘你是這麼想,可是有些人就不這麼想了。”胭脂撇嘴道,隨後四下看了眼,才覆在納蘭鳶的耳邊輕聲道,“娘娘,你是不知道,鹹春宮的那位靈嬪前些日子可是將她宮中的一個小婢女打了個半死。”
納蘭鳶頓了下,隨後皺眉道,“胭脂,這話可不能亂說!”
“小姐,我可沒有亂說,這件事在奴才中都已經傳開了,聽說皇后娘娘私底下還找過靈嬪娘娘呢!”
納蘭鳶靜了下來,思考了會兒,才鄭重的說道,“胭脂,這話,你與我說說就可以了,莫要再與旁人說了,先不論這事是真是假,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你只怕是要吃上一頓苦的。”
胭脂撇了撇嘴,雖然心中不以爲意,可是瞧着自家娘娘那嚴肅的樣子,只好點點頭,假作應着。
納蘭鳶瞧着胭脂那嘴角微抿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走吧,再不走只怕又要與旁人撞上了。”
胭脂自然知道娘娘說的是何人,自從自家娘娘被皇上臨幸之後,各宮便是蠢蠢欲動,這之間要數鹹春宮的那位最甚,她派人私下打聽了皇上整日的行程,一聽說皇上每日都會經過御花園,便每日早上打扮的花枝招展,不過也不知那消息她是從哪裡聽來的,皇上壓根就沒再御花園出現過,即使有時偶爾經過也是瞧了眼那人便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了,胭脂一想到這裡,便覺得有些好笑,任誰都可以看出皇上對那人無意,偏偏那人卻不自知,整日的找罪受。。
清晨的御花園鮮少有人到來,這便是納蘭鳶選擇這時來這兒的原因,既能避開那些煩擾的人,又能欣賞到這麼美麗的景色,實在是兩全其美。
那一排排一人高的梅樹紛紛展露了笑顏,似是要洗去這滿園的蕭瑟,這般美景,饒是納蘭鳶也忍不住陶醉,只是今日園裡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剛纔到現在,這聲音不但沒有消失,而且還越來越響,納蘭鳶實在是沒了心思欣賞美景了,“胭脂,你去瞧瞧,到底是哪塊有聲音!”
“諾。”胭脂說着便提起裙襬,往樹叢那邊走去。
忽的一個人影一閃,她驚叫着跌倒了地上。
“胭脂,怎麼了?”納蘭鳶連忙起身詢問,步子也不受控制的朝着胭脂走去。
“抱歉。”莞爾的聲音從梅樹中飄了出來,隨後走出一位宮女裝扮的女子,她伸手扶起胭脂,略帶歉意的看着她。
胭脂見着出現的是個人不是鬼魅,尷尬的笑了笑,而後擺手說道,“沒事,沒事,也是我想多了。”
納蘭鳶早先隔得有些遠,看得不是很真切,這會兒走進了,瞧見那女子的模樣,驚呼道,“莞兒。”
林紫菀頓了下,循着聲音看去,瞧見那粉妝玉砌的人兒,斂去眼底的驚異,笑了笑,“蘭妃娘娘。”
納蘭鳶聽了這聲稱呼,不悅的皺起了眉,她伸出手想拉着林紫菀,卻被她不着痕跡的拒絕了,她有些憂傷的說道,“莞兒,你是在惱我嘛?”
林紫菀輕笑了聲,隨後搖了搖頭,“哪裡,蘭妃娘娘,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身份擺在這兒,我不能壞了規矩的。”
“莞兒,不管身份怎麼變,我依舊盼着你喚我一聲姐姐。”納蘭鳶上前一步,強行握着林紫菀的雙手,一股冰涼的寒氣便貼着手心傳進手心,“怎麼這麼涼?”
林紫菀笑着收回手,淡淡的說道,“姐姐,這都快冬日了,哪裡不會涼着呢!”
“莞兒,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納蘭鳶擔憂的瞧着林紫菀,不過是短短數日沒見着,她怎麼就這麼瘦了呢!
林紫菀頓了下,想起在司制房的種種,隨後淺淺一笑,“好啊,怎麼會不好呢,姐姐你就莫要擔心我了。”
“如此便好,莞兒,你若是有什麼事便只管過來找我。”
林紫菀翹起眉,俏皮的說道,“那當然了,姐姐,莞兒可不會與你客氣的。”
胭脂瞧着不遠處走來的靈嬪,低聲說道,“娘娘,靈嬪過來了。”
納蘭鳶頓了下,隨後淡笑着看着林紫菀,“莞兒,今日便不陪你多說了,你快回去吧。”
林紫菀看了眼不遠處的靈嬪,恰巧也發現她在看自己,她輕蔑的一笑,隨後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姐多保重。”
“嗯。”納蘭鳶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