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嘯沒有說話,並不是在怪罪紅衣女,而是在想她爲什麼要出手,在想蘇蘇爲什麼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怪罪紅衣女。
蘇蘇卻先說了話,是對紅衣女說的:“原來公子並沒有想讓我們來殺人。”
紅衣女不語,她也明白了過來,她們背後的公子是一個釣魚的人,而她們只是餌罷了。那麼,鉤呢?
若想釣上一條魚,僅有釣魚的人和餌還是遠遠不夠的,最少最少,還要有鉤!鉤又是誰?
歐陽嘯目光一凜,忽然向紅衣女出手,一掌拍出,柔和的掌力頓將女子送出四五尺之遙,女子飛出的時候,就看到一叢銀光自面前射過。
歐陽嘯沒有閃避,也極有可能是沒有機會沒有能力閃避,於是毫無疑問,有十七、八點寒星已經全部打到了歐陽嘯的前胸,歐陽嘯明顯地感覺到,這銀針的力量絕不是爲對付一個人而射出的,暗器的主人必然是想將銀針打穿紅衣女的胸膛之後再打入歐陽嘯的胸口,發暗器之人的狠毒可想而知。
歐陽嘯算是明白過來了,今天院子裡的人,沒有一個會活着出去,只要公子的目的沒有達到。
紅衣女的臉色變了,她當然也看出來若不是歐陽嘯將她推開,現在銀針已經打穿了她的心臟。
魚鉤難道已經出現了?歐陽嘯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晃,便有載倒的趨勢,紅衣女和蘇蘇一左一右地一閃,扶住了歐陽嘯。
歐陽嘯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煞白,實際上從蘇蘇往他胸前戳了一劍開始就壓根兒沒紅過,一刀一劍加上十七八根銀針的傷,歐陽嘯要是再一點事沒有就見鬼了。
只可惜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得到歐陽嘯會還有殺人的力氣的,就算是想得到,應該也不會有幾個人願意相信,那個對着紅衣女發射暗器的人當然不會相信。
籬笆外銀光一閃,又是一叢銀針打了過來。
蘇蘇喝道:“照顧歐陽嘯!”
話還沒說完,她的人已經如一隻飛鴿般掠出,衝向銀針,在衝起之前,她當然已經踢飛了自己腳邊那柄劍。
紅衣女怔住,她確實沒想到,在她做出那樣的事後,蘇蘇還是這樣相信她,拿自己最愛的人的生命交到了自己手中,蘇蘇接住劍的一瞬,劍尖恰好衝入了針叢,蘇蘇手腕轉動,連人帶劍衝了進去。
歐陽嘯並沒有攔她,實際上他也想看看,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兒究竟有多少實力。
劍光捲起,蘇蘇前進的路上,無數的銀針落了下來,剩下的銀針從她的身旁擦過,飛到歐陽嘯身邊時,歐陽嘯輕輕一掌拍出,掌風把銀針格在了丈外。蘇蘇的劍已經停下,劍尖停在了一個老人的咽喉處。
釣鉤!
蘇蘇的劍頓住,卻遲遲沒有刺進那個老人的咽喉,來的這個人,竟是公子的手下,當然,這也是不用腦子就能猜到的事實。
蘇蘇的背影擋住了那個人的臉,歐陽嘯卻還猜得出這個人是誰,能發出這麼凌厲的銀針,蘇蘇的公子手下應該只有一人。
歐陽嘯掙扎着站着,苦笑道:“想不到李前輩居然親自來了,看來貴公子還真是下了決心了。”蘇蘇收劍入鞘,無奈地站到了一旁。老人淡淡說道:“對付石凌飛的妹妹,當然要多做一手準備,只是沒有想到,在這裡守着的,卻是你歐陽捕頭。”歐陽嘯笑道:“是嗎?不知道我在這,那麼你們又爲什麼派蘇蘇過來?”
老人咳嗽了兩聲,不好意思地說道:“只是湊巧,真是湊巧,要是知道您在這,公子就是親自來,那也沒什麼奇怪的。”歐陽嘯道:“既然知道我在這兒,那麼你是不是該走了?”老人微笑道:“歐陽捕頭說笑話了,我們是爲了殺石燕纔來的。”歐陽嘯道:“蘇蘇已經跟我說了。”老人悠然道:“但是現在石燕還活着。”歐陽嘯道:“因爲我還在這。”
老人嘆道:“只可惜你中了這一刀一劍,還有在下的十幾根銀針,現在就算在這,和沒在這,又有什麼區別呢?”歐陽嘯道:“有些區別。”
老人道:“願問其詳。”歐陽嘯道:“這一刀一劍好像都沒有刺在要害上。”老人道:“好像的確是這樣。”
歐陽嘯道:“那麼你還有把握將我當成一個廢人嗎?”老人道:“有!”
他說的是這樣有自信,連歐陽嘯自己都有點相信了。
老人怕他不信,又繼續解道:“閣下中了我十七八根銀針,而且根根打在穴道上,我若沒有把握殺你,豈非太沒用了?”
歐陽嘯笑道:“銀針真的打進去了?”老人的臉色有點發青,也有些緊張起來,故作悠閒地說道:“難道沒有?”
蘇蘇這時已經繞到了歐陽嘯的背後,她知道,只要殺了石燕,這老人興許就會放過歐陽嘯了。
歐陽嘯看到了這些,半斜過眼,微微扭頭,看着躡手躡腳的蘇蘇道:“你若以爲殺了她李前輩就會放了我,那你只怕要失望了。”
老人驚於歐陽嘯身上的氣勢,禁不住往後退了兩步,硬氣地說道:“你說的不錯,石燕要殺,你當然也得死!”
蘇蘇一愕,看向歐陽嘯,歐陽嘯道:“不錯,只要你想殺她,我就先殺你!”
老人道:“你還能殺人?”歐陽嘯道:“爲什麼不能?”
老人冷笑,但是他忽然間就笑不出了。
因爲歐陽嘯一用力,胸前激射出所有的銀針,沒有一根銀針上面有血,這就是說,沒有一根針刺到歐陽嘯的身體裡。
老人握緊了拳頭,說道:“去做你們的事,這個人就讓我來對付!”
紅衣女鬆開了歐陽嘯的手,往後退去,並迅速拔出了腰間的一把緬刀,蘇蘇也抽出了手中的長劍,歐陽嘯往後瞪着蘇蘇:“你敢動她,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老人道:“你還有永遠嗎?”
歐陽嘯咬牙道:“你殺不了我!”老人道:“只怕未必!”
說着,老人攤開了雙手,兩隻手的掌心中各出現了一口銀針。
蘇蘇往屋子前走了一步,緊握劍柄,冷冷說道:“只要我在你殺死老李之前殺了石燕,就不會讓你死。”歐陽嘯道:“這是你先無情的!”
歐陽嘯一擡手,第一個便攻向了蘇蘇,他是對蘇蘇有一定的好感,但是並不代表着因爲這個蘇蘇就能去傷害石燕!
蘇蘇苦笑,長劍反攻過去,同時,緬刀、肉掌分別從右方,後方蓋了過來,歐陽嘯雙手並動,同時和三個人動起手來。
三個人中,最難對付的,莫過於那姓李的老頭,他的一雙肉掌,如同鐵砧一般,時刻不離歐陽嘯的腦門,胸口各處要害,相比李老頭而言,紅衣女的刀法雖然霸氣不足,但是平靜的背後往往是風波,怕就怕在歐陽嘯看不到風波。
蘇蘇的劍最慢,也最柔,更多的是破綻和空門,歐陽嘯當然最容易制服她,但是歐陽嘯最不願意出手的,也是蘇蘇,因爲他不願意再欠她的了,他當然知道蘇蘇的那些破綻是故意露出來的。
她怎麼也是江湖中的劍術高手,能在江湖中活上七八年還能活着,就說明蘇蘇她絕對不會在一場戰鬥中露出這麼多的破綻。
她只是想讓他制住自己,好要挾李老頭和紅衣女放過歐陽嘯和石燕,她自己也知道她有多天真,可她不管,她只要付出就行,結果什麼的,並不重要,至少不比她表明心跡重要。
歐陽嘯苦笑,他清楚地看到,蘇蘇的破綻都被紅衣女的緬刀補齊了,本來蘇蘇無意出手,原來沒有一點用處的劍招卻變得殺傷力非同反響,退讓的招數反而成添亂了。
歐陽嘯不得已使出了書意劍法,墨劍握在手中,不斷地揮舞着,衝開緬刀的刀叢,長劍的劍影,也迫開着肉掌的掌風,李老頭萬萬沒有想到,歐陽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出得了手,而且能在瞬間發出持續性這樣之強的反擊。
李老頭冷哼一聲,連拍出兩掌,喝道:“歐陽嘯,雖然蘇蘇的劍沒有傷到你的心臟,但是你的傷也不輕,你再使出兩劍試試!”歐陽嘯笑道:“兩劍?我便使三劍給你看看!”說完三劍連刺,將李老頭迫退,而蘇蘇也在此時反手握劍,往後一割,紅衣女急忙防禦,被蘇蘇打退。
紅衣女怒道:“你幹什麼?”蘇蘇道:“他已經這麼狼狽了,我只是想讓他喘息一下。”紅衣女道:“讓他休息好了來殺我們嗎?”蘇蘇道:“他…他不會殺我們的吧。”
紅衣女只答了她一句話:“你是殺手,他是捕快。”
蘇蘇目光一凜:“明白了,我是殺手,他卻是捕快!”
這個道理她本該明白的,只是被情衝昏了頭罷了。
歐陽嘯劍刺到地上,手按在劍柄上,深深地喘氣、休息。
李老頭暴喝一聲,又是一掌拍出,蘇蘇卻忽然出手,一劍掃退了李老頭,李老頭往後一退,怒道:“你當真要爲了他背叛公子嗎?”蘇蘇收劍入鞘,淡淡說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有一個更好的主意。”
李老頭道:“哦,你想怎麼對付他?”蘇蘇慢慢說道:“歐陽師兄,在我說出這個主意之前,你是不是願意坐下聽聽。”
歐陽嘯太相信她了,掌心在劍端上一扭,消去了墨劍,又噴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蘇蘇蹲下來,溫柔地說道:“你最好先休息休息,只有這樣,纔能有力氣幫我們做事。”
歐陽嘯吐了一口血沫,冷笑道:“幫你們做事,想都不要想!”
蘇蘇道:“哦,真的嗎?我可是聽說,石燕是一個女飛賊呢!”
歐陽嘯道:“不準胡說!”
蘇蘇坐到他對面,拿出手帕擦着歐陽嘯嘴邊的血跡,淡淡說道:“是不是胡說你當然比我清楚,今天我們放了你,你就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但是你抓了石燕,我們就願意被你打敗,你的名聲不會有一點兒損傷。”
歐陽嘯道:“但是我若不抓石燕,你們走的時候就會捎帶着把我和殺手合作的消息傳遍江湖的每一個角落。”李老頭拊掌笑道:“妙計,妙計,蘇蘇姑娘果然見識不凡!”蘇蘇面對歐陽嘯,流着淚笑道:“想必你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吧。”
歐陽嘯看着她的笑,心當然很痛,苦笑着搖頭道:“你幾時也變得這樣心狠手辣了?”蘇蘇笑道:“在你出來的時候,在你重新在江湖上出現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是七年前那個小姑娘了,你到現在才知道嗎?”
七年,是不是足夠讓她的心變冷,變狠,變得更毒?歐陽嘯不太敢想,七年間白失翼的武功高得能收拾得了殷郊和黃天驊,七年間石燕會從一個弱不禁風的嬌嬌女變成一個飛檐走壁的女飛賊,七年間能改變很多事,蘇蘇也變了嗎?如果蘇蘇沒有變,事情就大了…
李老頭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想不到蘇蘇姑娘會有這樣好的主意。”歐陽嘯道:“這個主意很好,我只有答應?”李老頭道:“答應了,總不會是什麼壞事。”歐陽嘯笑道:“豈止不是壞事,這事真是太好了。”李老頭道:“當然是好事,如此一來,石燕和歐陽嘯就一個都不用死了。”
歐陽嘯的心變涼,他感覺得出來,李老頭的語氣有些怪異,蘇蘇自己也覺得,她想讓歐陽嘯和石燕安全離開的方法是不可能成功了。
李老頭繼續說道:“蘇蘇的主意究竟是想讓歐陽捕頭痛苦,還是想讓歐陽捕頭笑得更燦爛?”“你究竟是想救他,還是想殺他?”
蘇蘇解釋道:“讓一個人死了快樂,不如讓他活着痛苦,讓他們兩人都痛苦!”
李老頭笑道:“是嗎,可我卻知道,你並沒有這麼狠心,你是想先放走他們,至於之後的事…歐陽嘯又何曾在意過江湖中人的看法。”
蘇蘇左手按着劍鞘,右手緊握劍柄,劍還未拔出…
“撲撲撲!”
老人袖中銀針從蘇蘇胸膛飛出,釘到了地上。
帶血的銀針如梅花般腐蝕了枯草,在歐陽嘯面前,李老頭就這樣讓歐陽嘯眼睜睜地看着蘇蘇被人釘穿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