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着灰白的牆壁，凌晨的大樓走道上冷冷清清，電子板上粉紅色的熒光字格外刺眼，他一腳踹了過去，電子板倒地發出哐哐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樓是迴響。
昏暗的感應燈下，彭羽陰沉着臉，幾乎咬斷牙根念着這個名字：“丁宿業。”
門的裡邊，水煙已經恢復了理智，對於剛纔司譚的做法，她不敢苟同。他竟然撕毀了合同，那可是還有三個月免費咖啡豆可領的合同。不忍再去看垃圾桶裡的紙片，她實在是痛心疾首，垂頭喪氣地回到了牀上，閉上眼，假裝在做夢。明天，合同會好好地沒有殘缺地，她可以繼續拿免費的咖啡豆。
翻了個身，抿緊地嘴角又翹起。丁宿業爲了保護丁小曼這個唯一的女兒，不但肯花錢再次僱傭他們，居然還單方面與彭羽終止供應商合同，這點倒是他們所料未及。難怪彭羽會急着挽回丁小曼。自由算什麼？失去丁小曼，便斷了自己的財路。他現在一定很後悔，不就結婚嗎？至於這麼實誠嘛。
司譚說：“不勞而獲總使人陷入愚昧，而不自知。”
彭羽曾自以爲掌控了大局，沒想到會在對他而言不值一提的事上，栽了跟頭。
如果時間能倒回，他一定會答應丁小曼。一張證書，能改變的很多。
烈日當空，灑水車唱着生日歌，愉快地在大街小巷穿梭。
丁小曼給人事部王姐打了電話，說明自己的爲難，扣不扣錢都已變得無所謂，重要的是她不會再去公司了，辭職已成定局。
雖然到辭職報告生效那天只剩幾天，但並不妨礙她整理物品。王姐倒是利索，她幫忙整理了。讓丁小曼下午三點半在公司對面的小店等着，隔着一條四車道的大馬路，也不見得會碰到彭羽。
三點二十，丁小曼到了，卻沒見到和王姐約定的那家女式內衣店。左看右看，內衣店原來的位置現在是一家意式手工冰淇淋店。正遲疑，冰淇淋店門打開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黑色襯衫長袖卷至手肘，腰上繫着粉色氣球圍裙：“天氣那麼熱，不如進來坐一下？”
男人帶着禮貌的微笑，丁小曼扯了扯嘴角，她也不想幹站着，怕萬一遇上那個人。何況，外面的確很熱，35度又一個高溫預警。
二十平方左右的小店，一片粉紅的海洋。粉色的牆，粉色的馬賽克背景牆，粉色的皮質歐式椅，除了點餐櫃檯是乳白色的大理石，就連擺放一桶一桶五顏六色的冰淇淋的玻璃冷藏櫃的邊緣，也被貼上了毛絨可愛的粉色裝飾。
男人給她倒了杯水，放着檸檬片：“是不是被嚇到了？我第一天來的時候，也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店。”
“不，還好，”被人看穿了心思，丁小曼有些尷尬，忙解釋道，“我是說粉色的，挺符合少女心的。”
“哎，我的設計師也是這麼說的，”男人苦笑着聳聳肩，走入櫃檯，“冰淇淋是女孩子喜歡的，裝修風格當然也要適應市場需求。偏偏，她忽略了四個字。”
丁小曼不解：“四個字？”
“意式手工。”男人在圓盤上堆起一隻小巧的粉色雪人。白巧克力的掃把，草莓蒂當小帽子，雪人腳下還有五彩的巧克力豆。“今天還在試營業，免費試吃。”
曾有人邀請她喝咖啡，接着便收了五十。不久前才發生的事，丁小曼絕對不會上第二次當，婉拒道：“不了，您給的水我都不好意思了，謝謝。”
“被騙過？”男人將雪人擱在她面前的餐桌上，放上一把不鏽鋼小勺，“可是你連水都喝了，一杯水也要五元錢呢。”
拿着杯子的手僵在那，丁小曼真想給自己一腦門，智商欠費。
“開玩笑的，水不要錢，冰淇淋也不要錢，”男人的笑容燦爛得猶如外面無遮無擋的太陽，“我叫塞爾·克瑞斯，是這兒的老闆。美麗的小姐，能否請您嘗一下我的意式手工冰淇淋，然後幫忙做個問卷調查？我向上帝保證，絕不會騙您。”
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丁小曼只得硬着頭皮拿起小勺——“小曼！”王姐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太好了，她被拯救了，欣喜地準備迎上去。“欸，我聽幾個小姑娘說我們這新開了一家冷飲店，原來就是這家啊？”王姐把一個紙箱往地上一放，兩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雪人，“味道怎麼樣？什麼口味好吃？”
丁小曼縮回了腳：“王姐，你喜歡什麼味道的？我請客！”
“不用！王姐有錢！”王姐笑呵呵地擡頭，“嘿，老闆，來一個招牌，多少錢？”
“招牌？”塞爾·克瑞斯皺起了眉頭，隨後兩手一攤，“美麗的女士，我的店剛開業，我正爲難哪個口味的冰淇淋能給當招牌。不如，請您和那位小姐一同品嚐，您給我做個問卷調查，不要錢。”
“不要錢？好啊！我們一定認真填，”微胖的臉上紅光滿面，王姐很興奮，“不過，別太多，一點點就行，別跟那雪人一樣整那麼大個，我女兒讓我減肥，哈哈。”
“哦，難怪這位小姐抗拒，原來是擔心發胖。”塞爾·克瑞斯恍然大悟，“謝謝您的提醒。”說着，他彎腰在櫃檯裡摸索了一陣，拿出一疊試吃的小紙杯：“您看這種大小如何？”
“行！”王姐興致勃勃地拉過丁小曼，“有時候啊，就該吃些甜的東西，什麼亂七八糟不開心就過去了。再回頭一想啊，嘿，我有這時間心情不好，不如化悲憤爲食量，絕不能折磨了自己。小曼，你說對不？你瞧，我們今天能遇到這麼帥氣的老闆，還有免費試吃，不跟中獎是一樣一樣的嘛！對不，老闆？”
塞爾·克瑞斯擡頭看着王姐：“美麗的女士，我得給您一張貴賓卡，您的女兒一定像您，不知她是否已有意中人？”
“哈哈，我外孫都一歲了！”
“那太遺憾了。”塞爾·克瑞斯失望地繼續挖冰淇淋，“不知兩位，平時都喜歡什麼什麼味道呢？”
“我愛吃巧克力，小曼，你呢？”
王姐的意有所指丁小曼豈會不明白，眼眶一熱，把哽咽嚥下：“草莓，我喜歡草莓味的。”曾幾何時，對自己苛刻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給他的卻是最好的，到頭來留給自己的，只剩一場空。都快忘了，她也曾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如今是自己把自己活進了卑微的塵埃裡。
吸了吸鼻子，“老闆，各種口味都來一份，我買單！”她也曾是個小公主啊！
塞爾頭也不擡：“我都說了免費啊！明天來，給你全價。”
熾熱地陽光透出玻璃門照耀進來，丁小曼坐在粉色的餐桌前，認真地品嚐擺成一排的冰淇淋，不時和王姐交流一下。塞爾坐在一邊，看着十多個口味的冰淇淋，不但只是好吃不好吃，而是在問卷紙上變成了十多個意見。這些意見……他越看越皺眉。
“能否冒昧地問一句，丁小姐？”
“啊，我是不是提了太多……”她就這個毛病，人家客氣她就容易當真，免費試吃還提了一堆意見。
“哦不，”塞爾沒她想得那麼複雜，“我只想請問，您能否考慮跳槽？我需要一個誠實的店員，而您，正是一個優秀的人選。”
“我？”丁小曼顯然感到意外，有些不知如何反應。
“不錯欸！”王姐挖着最後一口粉色雪人，“小曼，可以考慮啊！”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我剛辭職，也不知道……”
“美麗的小姐，不如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