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蒼山回來後, 夏雲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她無法忘卻那片美麗的景色，那些植物可愛又迷人。
沒有帶電腦, 她只能打開手機上網搜索, 直到手機沒電, 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看夠。
天未亮。花農揹着框子上到天台, 準備搬些小盆的出去轉轉, 意外地，看到了夏雲。她坐在天台的中間。
“發什麼呆呢？”花農上前，好奇地蹲下身子, 瞅着她。
他聽見了，“我想試試, 試試……”夏雲呢喃着, “你說, 我行嗎？”
“你想試試，種多肉嗎？”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躊躇着, 夏雲點頭又搖頭，從來沒有試過，不管是養小動物還是種一盆花，“我能跟你，買一些嗎？”或許, 她得換個方式。
花農故意板起了臉：“你太看不起我了。”
夏雲一愣, 只聽他繼續說道：“別跟我提錢, 只需要告訴我, 你決定好了嗎？”
“我決定好了。”
他突然大聲地吼了一聲：“好。”嚇得夏雲縮了縮脖子。
只見他, 走向自己的那一片花圃，扭頭瞪向她：“發什麼呆啊, 趕緊過來好好上課。”
夏雲應聲而起，連蹦帶跳衝了過去。只見花農從一株多肉的底層，揪下小小的葉子，簡單不粗暴，格外溫柔。他說：“既然已經下定決定，那第一步，你要不要先試試，把它養大。”
“你知道嗎？雲貴川種多肉，簡直就跟開掛似的，不過要養得漂亮，還是要費不少心哪。”
昨夜夏雲查的都是些PO上網的多肉美照，她不清楚種的過程。花農告訴她：“第一步，是先試着認識品種吧，在開掛區，不會讓你失望的。”
“什麼樣的品種種什麼土，這是蛭石、麥飯石、營養土…… ”
一邊不停解釋着，花農一邊將揪下的那些葉片，放在平鋪的土面上。他指了指架子後面的一個角落：“那邊還有好多葉片，照我的方法，把它們全都種上，就是你今天的任務。”
夏雲喜滋滋地跑去，抱出一盒葉片，驚歎道：“那麼多，它們不都得禿了？！”
“我這不得賺錢嘛。”
說到錢，夏雲想起來：“你賣我一些唄。”
“別，指不定能不能種活呢，賺錢也不急於這一時，”花農趕緊讓她打住，“等它們活了，長大了，我們再來算錢。對了，記得把你種的那些，全都貼上自己的名字啊。等你賣了它們賺到錢以後，再把成本給我。”
歪着腦袋，怎麼聽都便宜她了，夏雲感到不安：“這，不好吧。”
“少廢話，先種活再說。”
“那，你總得告訴我成本是多少吧？”
“嗯，按品種不同，價錢都不一樣，”說着一頓，花農忽然一拍腦袋，“我看你現在也分不清品種，等着啊。”
他急匆匆地跑下去，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回來時手上多了幾本書。花農說這是多肉種植入門，借她先看着。
如何種植多肉植物，夏雲很感動：“謝謝你。”
花農卻好像並不在意：“別感動，還是那句話，先把這些都給養活了再說啊。當然啦，多肉生命力旺盛，並不那麼容易死的東西。如果你都給種死了，這成本可得翻倍給我，到時我可要好好地宰你一刀。”他一臉奸笑。
夏雲大聲地回答他：“沒問題。”
臨近傍晚，花農回來時敲了敲下隔壁屋門。奇怪的是，夏雲並不在屋裡。
將賣剩下的放上天台，卻被角落的黑影給嚇了一跳。天台上是他拉起的一盞燈，燈火通明，夏雲坐在燈下，聚精會神地捧着手裡的書。
“千萬別告訴我，你一天都沒下過天台？”
“下過。”
他笑了笑，湊到夏雲身邊：“今天一天，你都做什麼了？”
“我把葉片都按你的方法鋪好了，你要檢查一下嗎？”至少在賣掉它們前，花農還是葉片的主人。
“不用了，我相信你很聰明的！”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臉的自豪，“我教的嘛。”
夏雲笑着低下了頭。她今天看了一天的書，看着看着便忘了時間，而且天台上也有燈，就更不想下去了。此刻，若不是他上天台來，她還能待很久。
她瞧了一眼燈泡：“這電費，我也可以分攤。”
花農奇怪地看着她，“我早就想問你了，你爲什麼總那麼在意錢？”開口閉口都是錢。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夏雲說得很小聲，但這並不是丟臉的事，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在意。從前，她可是從不在意花銷。
花農點點頭：“原來如此，那麼你看這樣行不？我們合夥吧。”
詫異地瞪向他，夏雲問：“怎麼合夥？”她有錢，但那些錢並不夠做生意，即使做，也只能投入很小的一部分。
“我出錢，你出力，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可做，而我，正好缺個人趕鳥。”
夏雲算正式入夥，以勞動力入夥，趕鳥。
只是，這哪有鳥啊？東張西望幾天下來，麻雀兩三隻。到後來，夏雲直接不再關心鳥來不來的問題，開始研究滿天台的多肉花圃。
它們可比鳥好看多了，靜靜地亭亭玉立，也有羞澀地低垂着腦袋，各種顏色，各種模樣……看到愛不釋手的漂亮。
靈機一動，她打開了手機的照相機，變換着角度給所有的多肉逐一拍照。前幾天，她問過那對姐妹，可不可以把她們架子最上面那盆藍石蓮賣給她？
妹妹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不賣。大姐也是一樣的表情，不賣。她只得眼巴巴地瞅着過乾癮，順便可憐地瞅向姐妹倆。
“喜歡哪？自己種去，加油。”
夏雲有點難受，以爲她們並不喜歡她，或是自己在哪裡做了惹人厭的事。怯怯懦懦地去問花農。
花農面子都不給，笑得很大聲：“雖然架子上的那些大多都是商品，可是你看中的恰好是不能賣的商品。不能賣的商品，當然就是她們最喜歡的唄。君子不奪人所好嘛。”
眨巴着眼睛，夏雲決定，喜歡的，自己種。
笑過之後，花農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對她說：“現在我們也算合夥了，你得答應我一個事。”
她問他什麼事，他說，除非是特別特別的品種，不然他們全部自己培育自己種。夏雨問他爲什麼，他大氣地回了兩個字，省錢。
他們的合作關係很順利。夏雲除了三餐，幾乎都是在天台度過，拿着本書對照樣子認品種。有時，甚至比花農還操碎了心，天氣預報說要颳風下雨，她拔腿就往上跑。
而花農到那個時候便會阻止她，他說那些多肉沒有那麼嬌氣，下雨就下雨吧。
可夏雲老記得他說的那句：“水太多了。”總也忘不了。
擡頭看看天，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了。擺在太陽下面的這些多肉，的確沒有那麼嬌氣，也不會嫌水多，因爲蒸發得太快。
更令她感到驚喜的是，自己種下的那些葉片，長出了根，有幾個長得快的，還冒出了一兩片小葉子。她開心得像個孩子。
花農一拍手對她說：“現在可以開始第二步了，把它們全部栽入盆裡，落土。”
移栽的過程很枯燥，要小心翼翼地挖坑，小心翼翼地不能把它們給全埋了。夏雲一邊嘀咕，一邊回想書上的要點。
瞧着她謹慎的樣子，花農覺得有點好笑：“你也太小心了吧？等你幹完，天都亮了。聽着哈，仔細是沒問題，可是你得快啊。瞧着啊！”
他的動作比起她可就迅速得多了，把它們放在那些土上，不埋很深，就埋那麼一點點的根，薄薄一層土。
“居然那麼簡單？”夏雲脫口而出。
花農給了她一個白眼：“哪有那麼簡單，別把土蓋到葉片上，它們還太小，容易腐爛化水，所以動作快的同時，注意保持葉片乾淨。來吧。”
“不行不行，那還是慢點吧。”小小的嫩嫩的，可都是她親手種下的呢。
他看着夏雲，依舊小心翼翼，像對待珍寶似的，不由彎起了嘴角。
當夏雲把那些小嫩芽全部栽入泥土後，天已經暗了，腰痠背疼站不起來。但她的心裡，卻像吃了粒糖似的，喜笑顏開。
拿起手機說要給自己的傑作拍照留念。花農瞅着她半響，開玩笑地問道：“你弄葉插的時候拍照了嗎？”
見她搖搖頭，他說好吧，“順便再問一句，你給他們做標籤了嗎？”花農好整以暇地等着。
夏雲啊了一聲，捂住了嘴。花農一直都比較忙，教了她第一次之後，便不再管她。這都過了半個月才告訴她，需要分類？！
她有些生氣，很是着急：“我該怎麼辦？”花農卻說：“沒辦法咯，那就等它們再長大一點再分類唄。”
“到時候它們都長那麼大了，我怎麼分得出啊？”
花農大大咧咧地直接嘲笑她：“只聽說小的時候認不出，沒聽過，長大了還認不出的？當然，不排除可能長得親媽得認不得。”
她不要和他聊天了。
已經紮了根的多肉可能不需要多管，但是這些剛栽入泥土的小嫩芽，始終不能經歷太多的雨水。下雨天，夏雲會給它們套上一個玻璃罩子，等到天氣好的時候再把玻璃罩子拿掉。澆水的時候也不能猛灌，只能小心翼翼的給灑幾滴。
花農仍愛說她，太小心啦，多肉沒那麼嬌氣啊！說着說着，便不再說了，甩手站在一旁，反正她也不聽。
他覺得夏雲縮手縮腳，夏雲覺得他太大膽。
她越擔心就越害怕，每天都在長大一點，每天也會死掉幾片。
她又去問花農，怎麼辦？他回答她，成本得翻倍，看着辦。夏雲無語……
有時花農也不靠譜，一閒下來就是沒日沒夜上網。就像這幾天，雖然他不出門，整日窩在屋裡，也不來天台。
夏雲正準備敲門，告訴他成天上網，還不如陪她上天台。按下心底的期待，她的手指剛叩上門板，門開了。
“有事嗎？”鬍子拉碴，頭髮凌亂，花農詫異地看着她。
“我，我就想問問，你最近很忙嗎？”
“不忙啊，啊！對了，走，我們去天台。”他一把拉住她，往天台走去，“我們有大生意了！”
一到天台，花農又二話不說擼起袖管，開始擺弄葉片。
“什麼大生意啊？”夏雲問道。
花農這才解釋了兩句，就是談了一個大生意，要趕緊辦，多種一些。反正夏雲仍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卻見他將格外漂亮的幾盆放到一邊，告訴夏雲，這些，死都不能碰。他不碰，她也不能碰。她問他爲什麼？花農說：“不捨得賣。”
夏雲笑瘋了，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天台上的兩姐妹和他都一樣，視若珍寶的，死都不能碰，能欣賞不能動。不過沒事，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她會偷偷地去摸一下，就一下下。
他背對着她，嚷着：“夏雲，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用一個月的時間種出一片桃林。”
夏雲一愣：“你不種多肉，改種桃花樹了？再說，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可能開花？”
他回頭瞅着她：“傻瓜，我說的是桃蛋。”
“哦哦。”她真是傻瓜。
“快來幫忙，別發呆。”
胖乎乎的桃蛋，她真捨不得從那些上面給揪下來，但花農似乎並不是很心疼，“長的地方不對，只會影響其他的長勢，”他的話有時聽來像是咬文嚼字，“沒有舍，怎麼會有得。”
他的話似乎很有道理，可夏雲還是忍不住：“是爲了賣個好價錢吧？”
手上的動作一頓，花農毫不客氣咧嘴一笑：“當然。”
他們相視而笑。
看着花農忙碌的背影，夏雲突發奇想，拿出手機開始記錄。如果拍照、錄視頻，然後配上文字發到網上，“花農，我們來做個教學視頻吧。”
花農說教誰呀？“就像我這樣的，新手啊。”她還沒開始，帶着隱約的不安。
他說：“行啊，你高興啥都行。”
花農的意思，夏雲豈會不明白？漲紅了臉出賣了她的心思，扭過頭，笑得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