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距離莫冬陽復活, 還有五天。
頂着兩個黑眼圈，喬清清跟在他身後，像一縷幽魂。視線在下樓的臺階、陽臺的花盆、路邊的磚塊, 一一停留, 又移開。
一邊思索恢復記憶的有效辦法, 一邊計算危及性命的可能性。唯獨不能試驗的, 是親口說出假設, 車禍前發生的事，昨晚她想起了一些，又不敢確定是不是全部。
喬清清糾結了一夜, 如果不是假設，而是事實, 那麼她會在他想起所有的事情之前, 先消失。
神罰的力量是可怕的, 她見識到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都讓所有的人嚇破了膽。她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那該多麼的可怕。
莫冬陽爲什麼會救她？司譚說，發生車禍的時候，莫冬陽看到的是貓冬, 不, 不是貓冬, 是她。喬清清很怕, 怕莫冬陽記起, 是爲了救她。
自相矛盾嗎？不是。如果能救莫東陽，她願意用自己剩餘的八條命, 來換取他的一條命。可是，神哪，你能不能聽得到？
貓冬餃子，近在眼前，地獄的入口，就在她的腳下。她決定回死神的府邸去問問。
夫人看到她很高興，獻寶似地，捧出了一堆吃吃喝喝，喬清清激動地撲進夫人的懷裡。
死神不在，她只能問夫人：“我該不該告訴莫東陽？如果他找不回記憶，還會不會復活？他還有五天。”
喬清清做不到巫婆的無所謂，去坦然接受他的選擇，然後告訴自己，可以當做一個美好的回憶。太殘忍，對莫冬陽而言。
巫婆說過，她會騙她，但是神不會騙莫冬陽。她需要得到最後的肯定：莫冬陽不會死，尋回記憶，他就能復活。
夫人抱歉地看着喬清清，表示自己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如何，無法給她幫助，只有等死神回來。可是，死神真的會告訴她嗎？死神能決定死，他不能決定活。
“清清，你該去找水煙。”夫人誠懇地建議。
“問她？”喬清清猶豫了。
曾經，巫婆是她最信賴的，現在，她只覺得巫婆是個麻煩的存在。除了謊言，沒有一句實話，打落牙齒活血吞，誰信巫婆，都沒有好下場。
不，還有一個人，那是阿拉丁。或者她該去問問他。
陽光從窗口灑落進屋子，水煙坐在沙發上，無聊的看着電視。塞爾還沒有來把電視機拿走，他的冰淇淋店，最近也鎖着門，於凜去了餃子館，一樣沒有生意。
“巫婆，我想知道真相。”
水煙沒有看她：“你知道的就是真相。”
果然如此，喬清清望向司譚：“您能告訴我真相嗎？”
雖然不忍，但司譚也不能說。他不瞎，看得見水煙眼裡的擔心，和警告。他沒有勇氣再試一次，拿誰的命去賭？
“抱歉喬，該說的我都說了，那就是真相。”這是他唯一能告訴喬的。
喬清清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被矇在鼓裡的傻子，“我願意接受懲罰，只求你們，告訴我！只有五天了，莫冬陽等不起。”
“別蠢了，你救不了他。”水煙終於回頭看向她，“跟你說了，好好陪他這些天，然後繼續道別，你爲何聽不進去，喬？”她有些生氣，拽住司譚的衣服，他不該再回答喬的問題。
“我有八條命，可以全部給他。”
可憐的孩子，“真的還有八條命嗎？”不是嘲笑喬的無知，水煙想婉轉地點醒她，巫貓一族，不像她這般執着。
司譚也聞到了，喬身上的血腥位已經越來越濃。而喬自己，好像並沒有感覺。
“我該怎麼做，莫冬陽的記憶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他會恢復的，只要你跟着他，看着他，陪着他，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想。”水煙的口吻稍稍溫和，像是哄剛帶回家時的小巫貓。
事實就是白來了，爲何還要來？喬苦笑着，從窗口跳了下去。
她又脫離了本體，又一次冒險，直到變得越來越危險，就像毫無感覺似的。
重新回到餃子館，喬清清有點悲傷，或許她不該這麼悲傷，畢竟莫冬陽的機會並不是那麼渺茫，只要找回記憶。而她還有最後的選擇，可以把自己的記憶告訴他。
只是，首先她得確定這個記憶是正確的。
喬清清一個人，來到了出事的路口。地上的血跡已經乾涸，這幾天沒有下雨，工人用水沖洗了道路，好像感覺淡了許多。
如果註定有人要受到神的懲罰，那麼就讓她來吧。她相信，記憶中有一部分是準確的，那就是莫冬陽救了她。
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回到了黑森林，熟悉的黑森林，靈力傾瀉而出。
“清清啊。”有人攔住了她，顯眼的大金鍊子，和那一身最新款的衣服，是死神。
眼淚奪眶而出。死神對她說，復活沒有那麼容易，是神對那個人的考驗，只有他自己找屬於他記憶，纔會被神承認。她的記憶，代替不了他的。
喬清清絕望地捂住臉，“那我該怎麼辦？”她何時變得懦弱，不堪一擊像現在這個樣子。
“就像水煙所說，看着就行。”
“如果時間到了，他還是沒能想起呢？”
“那便是命中註定。”
第四天，第三天，第二天，直至剩下最後一天，莫冬陽沒有任何的變化。
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依然過着普通的每一天，就跟以往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
喬清清變成了貓冬，靜靜的陪伴着他，不發一言。除了，莫冬陽做飯的時候，它會跳上桌子，乖乖的看着。莫冬陽吃飯的時候，它仍坐在桌上，陪着他一起吃。
晚上莫冬陽睡覺了，它會蜷縮在他的腳後，一刻都不想離開。
等莫冬陽熟睡的時候，它會來到陽臺外，朝着窗外的月亮開始祈禱。聽說狐狸對月亮祈禱，能用自己的靈力，去換取最後想得到的結果。不知道巫貓的祈禱，會不會讓神靈聽見，實現它想要的願望？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如果莫冬陽還不能想起，那它，會陪着他，走向天堂，目送他，祝福他，或許這纔是最好的結果。
“貓冬，你在幹什麼？看月亮，很美呀。”不知何時，莫冬陽來到它的身後，“明天，我給你做餃子吧。”
它發現，莫冬陽的腳步沒有聲響，他的呼吸變得輕了許多，這是個不好的開始。他，正在慢慢的，步向死亡。
忽然，它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餃子，他說要給它做餃子？貓冬並不愛吃餃子，它只愛吃餃子餡。餃子是喬清清會吃的食物，他最後想見的人應該是喬清清。
它怎麼早沒有想到呢？浪費了那麼多天，當了那麼多天的貓冬。
莫冬陽目瞪口呆的看着，貓冬在他的眼前，變成了喬清清。
然後，他無奈的搖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走向牀鋪，然後躺下。
“你明明就看見了。”
“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爲什麼裝作沒有看見？”
莫冬陽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記得什麼？”喬清清扯開他的被子，他仍是不開口。她漸漸明白了，“你還怕我嗎？因爲我是個怪物。”
莫冬陽立刻從坐了起來：“當然不是。什麼都別問了，就當我們沒有緣分。”
曾經，他說他們是那麼的有緣，現在卻告訴她，是沒有緣分？
喬清清無法明白，莫冬陽到底在害怕什麼？
太陽升起的時候，喬清清沒有變回貓冬，坐在餐桌前，她要莫冬陽認清這個事實，然後記起所有的事情，好的壞的，只要能讓他復活。
他選擇了無視。莫冬陽從冰箱裡拿出餃子，速凍的，沒想到最後一餐會是這樣。
莫冬陽什麼都知道，他是在裝，裝了那麼久，馬上他就要把唯一的機會失去。
“別裝了！你明明都記起來了，對嗎？”喬清清忍不住叫喊，“你知道我是誰！”
她爲何要苦苦糾纏，莫冬陽不解：“你是清清。”她滿意了嗎？這就是她要的答案？
“我還是貓冬。”他的表情已經承認了一切。
“你不是。”莫冬陽的態度意外的堅決，“貓冬在白葉衚衕，你不是它。”
“莫冬陽，你應該認清事實，趕緊給我想起來！”等到太陽落山，纔是真正的爲時已晚。喬清清不懂，他爲何還要繼續裝傻？“我是貓冬，我是喬清清。”
莫冬陽笑了：“你是貓冬還是喬清清，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喬清清張着嘴，傻了。
水煙敲開了死神家的大門，隨着夫人來到了飄散着濃郁香氣的花園。
夫人小心地移開花枝，剝開潮溼的薄土，豔麗的曼陀羅花下，黑貓蜷縮着軀體，它的胸膛有淺淺的起伏。
她該感到高興，喬馬上就能復活了。
夫人走到另一邊，剝開枝節纏繞的花莖，“可惜，它似乎過不了這關。”那裡躺着的是一隻白貓。
今天是最後一天，有些事，他們竭盡努力地阻止，得到的結果卻仍然不盡人意。就如喬和莫冬陽的相遇，本來就是個錯誤。
“夫人，謝謝你。”
或許，遇見夫人，纔是喬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