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花農所說的勞動力入夥, 夏雲其實也是心裡沒底,因爲畢竟他們沒有白紙黑字的把協議寫下來,轉頭不認, 非常正常的事。畢竟那些植物, 她根本就沒有付出任何的成本。
而當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後, 夏雲也不再扭扭捏捏。她問過花農, “花農”是他的真實姓名嗎?並不是懷疑, 而是這個名字,非常的少有,花農拿出了身份證, 一臉的誠懇。夏雲有些不好意思,趕緊也把自己的身份證掏了出來。
他們同歲, 而更巧合的是, 他們畢業於同一個城市, 不同的學校。這兩所學校,恰恰就在一條路上。夏雲並不太清楚, 隔壁那個學校裡是否有園林這個專業。花農卻說:“我見過你。”她問在哪兒?他說,學校門口。
夏雲想追問,但花農始終三緘其口。她問他爲什麼不說,花農說害羞。
既然他不願多說,她也不再多問, 認真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替他拍照, 錄視頻, 晚上坐在桌前, 想着該用什麼樣的文字, 配圖。夏雲也問過花農,什麼樣的網站更加適合發這些。花農想了半天, 然後上網給她找了幾個農業網,把夏雲給逗樂了。專業歸專業,這些發到網上豈不是被人笑話?於是她決定,發到自己的博客上。
算是一種記錄吧,希望也能給別人看到。
她看着花農清理出一塊空地,粉嫩胖乎的桃蛋,一盆一盆,慢慢地連成了一排。她沒有問過花農對方需要多少,因爲她等着看他,種出一片桃林。
花農的執着令人驚歎,不止他自己種植的那些桃蛋全部被擺了出來——當然最好的他仍然是捨不得。他還向那兩姐妹收購了一批,還有那位大哥的花圃裡,也挑選了幾盆。大哥不太種桃蛋,品種偏石蓮類的多,可能是情有獨鍾吧。
然後,花農又開始了早出晚歸的日子,不過與以往不同,現在他會帶着夏雲一塊出去。
原來這個城市,種植多肉的人真的很多,不但單純的是一門生意,被更多的人當做了一種情趣。
四處收購的日子,見過一家獨門獨院又獨特的人家。一棟白牆紅磚小別墅,木柵欄圍成的院子,小橋流水,青磚搭建起的魚池裡,錦鯉上下跳躍。石臺上,臺階上,窗臺下,全都是多肉,美不勝收,還有一隻小狗趴在那。
主人熱情地歡迎他們的到來。趁着花農與主人談收購的時候,夏雲愉快地在一邊,拼命拍照。沒辦法,每一盆她都喜歡,每一顆都那麼漂亮,就連腳邊亂轉的小狗,汪汪叫喚的樣子,都讓她感到心動。
離開院子的時候,夏雲還忍不住頻頻回頭。花農問她:“喜歡嗎?”夏雲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直點頭,實在是太喜歡了。真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裡,擁有這樣一個漂亮的院子,還有滿院子的多肉。還要種上幾顆柚子樹,到了秋天就能聞到陣陣柚子清香。而到了冬天,氣溫下降的時候,是多肉最美的季節。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花農又在打擊她,可是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讓她心動不已,“爲了我們的小房子,爲了我們的願望,爲了你的夢想。趕緊把桃蛋全部收集齊,召喚神龍賺大錢。”
花農的理想很世俗,夏雲的世俗總在理想化。曾經,他還笑話她開口閉口愛提錢,明明就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花農,的確又比她有理想多了,她那只是夢想,他卻朝着夢想正在努力。
相處得越久,夏雲發現自己越來越被這個男孩吸引。他不愛說甜言蜜語,一有空說得更多的就是他的那些多肉植物。他依然在和他的桃蛋生意奮鬥,收購到造型顏色獨特的時候,他又不捨得賣了,悄悄地放在角落。
夏雲提醒他:“一個月時間,只剩一星期了,別到時候交不出貨。”花農呵呵地傻笑。
那對姐妹每天也都會上天台,與她一同坐在一邊看着花農,擺弄那些桃蛋。看到漂亮的,姐妹倆總忍不住與他一樣,想着能不能留下。夏雲這下急了,一個這樣,三個還這樣?!
這不是辦法,她一定要讓他專心把這件事情給完成咯。於是,夏雲想了另外一個辦法,給桃蛋拍照。每一盆對應一張照片,找了根麻繩,掛在三個花圃之間,將那些照片一張一張掛了上去。
姐妹倆驚歎:“更像花園了。”接着,她們索性纏上了夏雲,讓她也給她們的花圃拍上幾張,美美的掛上。就當是,賣了以後還能留個念想。
花農又來潑她們冷水:“植物每天都在變化,只定格一瞬間的美,又怎麼知道以後長成什麼樣子?”換句話,他還是要堅持留下那幾盆他捨不得賣的。
大家都僵持不下,沒辦法,他們用了一個最幼稚的辦法,抽籤決定。夏雲贏了。
心一狠,花農將那些本想給自己留下的桃蛋,一一全都擺放出來。夏雲以爲花農會不高興,沒想到他每天還是那樣嘻嘻哈哈。她又擔心他有話藏在心裡,不告訴她。
糾結的女孩試探着問他:“如果你真的喜歡,還是把它們拿出來吧,別賣了。”花農卻說:“你抽到的籤,就是你贏了。”
“可,畢竟那些都你的花,我……”
花農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什麼你的我的。”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前走去。她跟在他的身後,因爲沒有付過一分錢,對於這件事總是耿耿於懷。
忽然,花農轉身問她:“夏雲,你覺得那些桃蛋漂亮嗎?”
夏雲點點頭又搖頭,比起花農,她更加地實際,“不過,你答應了別人一個月得完成。”雖然很美,但如果這些植物換不來錢,只是欣賞,就變得沒有必要,“而且……”
“而且?”她欲言又止,花農一揮手,“我的女孩,大膽地說。”
“而且,就怕喜歡,最後變成了負擔。”
?!這話說得花農有些莫名其妙,喜歡怎麼會是負擔?
看着它們一天天地變化,固然驚喜,固然喜愛,但是天總有不測風雲,再美的它們畢竟也只是植物。說不定哪一天,就這麼死掉了。
“夏雲,悲觀不適合你的年紀。”說完,他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夏雲有些忐忑不安,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永遠都是這樣,想說的話與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麼口不對心。
她其實想對花農說,如果真的喜歡就留下吧。可是又覺得做人應該實際一點,畢竟是在做生意,不賺錢的東西放在那裡,遲早都會變成,負擔。不是嗎?
他們往前走了很多路,花農突然停下:“我們去那裡吧。”
她問去哪?
“你喜歡的那個小院子。”
他們站在院子外沒有去敲門,兩個人肩並肩安靜的站着。小狗也不在院子裡,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過了許久,花農彷彿下定了決心:“賣,全部賣掉。”詫異地扭頭,夏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太多了不能當飯吃,賺不來錢,就實現不了。”
說風就是雨說幹就幹,這一回,花農將所有藏起的桃蛋一一搬出,全都擺放整齊。多了那一些,整片桃林,粉嫩粉嫩的,更加美麗。數了數,大約有百來盆,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讓客人上門來驗貨了。
當他們滿懷期待,不幸卻來臨了。客人只要一半,只要花農願意,就買下一半,如果不願意,客人說那就一半也不要。打完電話的花農,跟被雷劈了似地,垂頭喪氣坐在天台上,望着那成片桃蛋。
夏雲也不知從何去安慰他,生意的事她不懂,只能問一聲:“收過定金嗎?”花農點頭:“可惜只收了1萬。”而這些,他前前後後搭進去的錢,已經超過了3萬。
姐妹兩人可能是聽到花農的電話,也都趕了上來,她們願意把錢退給他。花農感到不好意思,姐妹倆和大哥的桃蛋並沒有多少,退了也不值多少。一邊感謝姐妹倆,一邊準備去把她們的那幾盆給搬出來。這才發現,雖然植物各有不同,可一個月過去了,有些也都變了模樣,放在一起一時無從認起。
“要不,你們自己去選吧。”花農苦笑。
“花農!”夏雲突然叫了起來,三人都被嚇了一跳。只聽她說:“別退了,我們也不賣了。”
她來到他的身邊,略微緊張地抓住花農的手:“所有的桃蛋我們都不退不賣。你這邊一共成本多少?”
不知道夏雲的打算,但花農仍老實地告知:“三萬五左右。”
夏雲深吸一口氣:“好,我全部買下。”
“你瘋了?!”三個人一致對她叫了起來。
“你準備做什麼?”花農問她。
她指着麻繩上掛着那些照片:“你說的,有了網絡不怕賣不出去,但是我不能讓你虧着,所以這一次由我來賣。把你最喜歡的那幾盆撤掉,不賣。”
姐妹倆順着夏雲所指,她拍那些照片的初衷是爲了勸他們別不捨得。而且,花農更應該慶幸,夏雲是個有心的女孩,拍照片的時候,細心地把標籤和照片全部寫了,只要照片和花盆上編號一覈對。
“對啊!”花農一拍腦袋,“我怎麼把網絡給忘了?!”
姐妹倆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看着花農:“你是太高興,有了女朋友,把你曾經喜愛的網絡全都給忘咯吧?”花農一個勁地點頭傻笑,倒是說得夏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重新來過,他們取下照片,按順序排列,然後將對應那盆桃蛋單獨放在花架上,尋找各個角度。
“你有網店嗎?”夏雲問他,“店鋪名字是什麼?”
花農正在整理花架,停下了手中的活,想了一會:“我得找找,明天告訴你。”
一個負責照片、文字說明,另一個負責把拍好的照片全部弄上店鋪。分配完畢,準備各自開工。
“夏雲,”姐妹倆剛離開不久,又回來了,短髮女孩把一個數碼相機給她,“這是借你的,記得要還。”夏雲很是感動。
有了照相機,果然比手機來得方便,拍出來的圖像也清楚,兩者的像素本來就不能比嘛。其實姐妹倆一直有個疑問,那就是夏雲的拍照技術的確好,無論什麼角度都能拍得美美的。可夏雲偏偏說自己可比不上那些專業的。更何況拍照這件事,說實話,她覺得很多女孩都會,並沒有什麼值得好驕傲的。
想想她的話也對,好像是挺平常的一件事。
手機響起,是那個放鴿子的客人來問花農,他考慮得怎麼樣?
與夏雲相視一笑,花農大聲地告訴對方:“不賣了,一盆都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