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如果有緣再見,會請我吃飯。”紫色的眼眸帶着笑意,塞爾來到她的面前,“不如,就明天?我想和你共進早餐。”
水煙仰起頭,湊近了一步,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塞爾把身子低下,方便她看得清楚,“我在問你呢,水煙?”他們的鼻尖離得那麼近,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嗯?”顯然,她並未聽清。
他失笑:“我說,我想與你……”正說話間,她的身後出現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
“非常抱歉,她沒錢請你吃飯。”拽住胳膊,司譚把還在發呆的女人扯了回來,“你究竟是誰?爲什麼在這裡?”
水煙迷迷瞪瞪地,還在記憶中努力搜索,一定是哪裡見過聽過,不止眼睛還有聲音。
塞爾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這位男朋友,你們何時分手?不介意的話,我想先排個號。”巫婆和阿拉丁嗎?真是有趣的組合。
“啊!我想起來了!”
司譚被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地放開了手。這一幕落在塞爾眼裡,毫不掩飾明瞭的笑容。
“你是機場那個借我200的!”水煙頓悟般地看着他,“難怪覺得眼熟。”
笑容凍住一秒,塞爾竟無言以對。不過,“既然你想起來了,那也該想起來對我的承諾了,請我吃飯。”要比厚臉皮,塞爾決不輸她。
“好!”水煙答應得乾脆利落。
司譚的臉黑了一半:“你有錢嗎?”
她立馬苦了嘴角,認命地搖頭。
“錢,我有,這頓我請,你可以下一次。”塞爾不否認,他和這個阿拉丁槓上了,即使他也曾幫助過他的小傢伙們——但感謝的方法有很多,眼前的巫婆可只有一個。
“可以吃意大利麪嗎?”她真的不想再吃泡麪了,雖然司譚很花心思地準備了各種口味。
“還有冰淇淋,什麼口味都有。”塞爾衝司譚挑釁地挑眉,“如果你喜歡,從早餐到晚餐,隨你挑選。”瞧阿拉丁的另一半臉色,嘖嘖,不善哪。
“早餐不行,我爬不起來。”
上帝哪,她是餓瘋了還是變傻了?!司譚覺得,自己離神的距離又遠了一步。
“午餐吧,”水煙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中午這個時間好,能睡到自然醒,還不用餓肚子,“再加一份水果色拉,就在樓下的那家快餐廳,經濟實惠,對嗎?”她問的是司譚。
不止塞爾,連司譚也是一愣。明白過來後,他沉默着點頭,竭力讓自己繼續保持面無表情。
塞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傻瓜。”也不知說的是誰。
遠處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響,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去,聊得過了頭,都把主要的事給忘了。以及,塞爾的真正目的。
“忘了自我介紹,塞爾·克瑞斯,”他攔在了他們的前面,迎着夜風,“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小傢伙,那些傻乎乎的靈狸。”
水煙一副頓悟的模樣,司譚則恢復了冷靜。機場那次塞爾僞裝得太好,這一次他沒有刻意隱藏,所以今天,他們能看出他不是人類,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那片雨林的守護神?!塞爾·克瑞斯,踏上雨林時他還十分虛弱,並未現身,如今,強大得——他們可以回家了。
“你是專程來找彭羽的?”司譚問道。
“還有丁宿業,我要把他們的靈魂帶回雨林。”
水煙第一個反對:“不行!神不可以殺人!”他是不是瘋了?
塞爾慍怒:“他們踐踏我的家園,傷害我的子民,他們就應該償還!”神是什麼?高高在上卻被人任意褻瀆?最後還要原諒這些愚蠢的人類?
水煙還想說什麼,司譚拉住了她:“他說的沒錯,神愛世人,是世人想出來的,不是神。”
“謝謝。”明知他是嘲諷,塞爾也不反駁,因爲他是真的要讓那些人付出相同的代價。轉身離去前,“你們要找的那個女孩,等我辦完事,就會放了她。”
“不行,我還是不能同意。”水煙掙開司譚,繞到塞爾的正前方,“他不能死在丁宿業前面。”
汽車朝着另一個方向駛去,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因爲水煙一句話,彭羽暫時保住了性命。
塞爾問水煙這是什麼意思?她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他說再不說出合適的藉口,立刻奪走彭羽的靈魂。司譚不喜歡塞爾咄咄逼人的態度,拽着水煙就走。塞爾也不客氣,緊跟其後上了他們的車。他沒開車,只有搭他們的了,很隨意的一件事,舉手之勞。雖然司譚看着,顯然並不樂意。
在車上,水煙說出了實話,是爲了丁小曼的眼淚。淚瓶裡的眼淚正在蒸發,才一個月,速度也太快了。她想找到丁小曼,也是爲了這個原因。
她很嚴肅地下了定論:“這不科學。”
車子開過坑窪,塞爾差點倒在後座,“求你,這不是巫婆該說的話。”他說的也是司譚心底想的。
“行了,尊貴的叢林之神,現在也請你說出實話吧。”司譚目視前方,“巫婆如果不攔着,您真的會殺了彭羽嗎?”他敢打保票。
“當然不會。”塞爾笑眯眯地語調輕鬆,看着水煙猛然轉過來吃驚的眼神,“墮落的烙印折磨的可是靈魂。”
怒火中燒七竅生煙,她的眼神跟刀子似地,估計也想扎他幾下。
“嘿,別這麼看着我,我會怕。”
他還有臉衝她眨眼睛?!水煙又瞪着司譚:“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我阻止過你。”
砰,她一頭磕上了車窗玻璃,內心的悲傷那麼大:“男人都是騙子。”
同情地看了看她,司譚還有更重要的事想問後座那位:“您是在保護丁小曼?”
“噢,千萬別誤會,”斜躺着的塞爾,一骨碌坐了起來,這話他是湊到水煙的耳邊說的,“要保護她的是凜,我只想知道,爲什麼你們會對她感興趣?”一個貌似手無縛雞的女人,單純得像張白紙,凜說她是個善良的姑娘。目前,他只對那個姑娘做生意的頭腦贊同。
水煙往旁邊挪了挪,目前,這兩個男人,她一個都不想搭理。
塞爾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真的只因爲她善良?難道不是因爲她的身上,還有其他你想得到的?”巫婆再傻,也不會做對自己無用的事,那是滲入她們血液的遺傳因子,或者可以說,家族的使命。
“對,只因爲善良,”水煙望向車窗外黑漆漆的遠方,“我還欠她十塊錢。”
車內後視鏡裡,她驕傲地擡起下巴:“尊貴的叢林之神,您當人類的時間太短,所以還不會懂。久了,您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不是黑白灰交織而成,因爲有人類的存在,纔有了彩虹橋。
正如夜晚的城市,不會一直黑暗。
“是嗎?”塞爾重新倒入後座,找了個舒服的位子,“咖啡占卜起源於土耳其,除土耳其咖啡以外,都不屬於占卜。善良的姑娘知不知道,她從頭到尾都被欺騙了呢?相信一個巫婆的話,該是擁有多大的勇氣?”
“乞力馬紮羅的山神,永遠都只是安靜地聆聽。”水煙嗤笑道,“而您,實在是太囉嗦了。”
“好吧,從此刻起,我閉上我的嘴。不如,我們聊聊明天的午餐?”
“抱歉,我突然沒了胃口。”
水煙很明白,塞爾就跟給她上面的那位神祗一樣,站得高望得遠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她的舉動又怎會逃過他們的雙眼。所以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欺騙丁小曼,就像Kilimanjaro(乞力馬紮羅)的傳說真實存在。
不過,她也的確欺騙了丁小曼。咖啡占卜的結果,她從中做了手腳,打開的窗戶,吹來的暖風——丁小曼的運氣很好,如果照着占卜,她該是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而她這個巫婆,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個擁有純粹靈魂的人類,那樣的眼淚纔不會消失啊。神又怎麼會了解在時間的長河裡,苦苦掙扎的自己?
只是,淚瓶中的眼淚正在蒸發。她必須親眼看一看,純粹的靈魂也會變質嗎?
車子停在塞爾的冰淇淋店門口,午夜的時鐘剛剛敲響,紅色的高跟鞋踩上新鋪設的粉色大理石地面。
丁小曼像被困住的靈狸,悲痛,幾乎抓狂,卻又無計可施。於凜擋在店門口,不像守衛倒像座雕像,不動如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才讓開了道,紳士地彎下腰:“水小姐,別來無恙。”
“還是這副皮囊適合您,當然,戲劇學院應該也會歡迎您。”水煙皮笑肉不笑地虛應道,她的目光沒有在他的身上多待,因爲丁小曼已經朝她大步走來。
“啪!”清脆響亮,乾淨利落。
“解氣了?”水煙定定地看着她。
塞爾一怔,立刻想衝上去,被司譚阻止了。他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這就是善良?!”還有那個巫婆,在雨林如果不是這個男人攔着,她分明想過親手解決丁子冀。但是現在呢?她連還手都沒有?!
“爲什麼?”丁小曼問她。
“忠實的僕人都告訴你了,何必再問我?”
於凜在她的身後垂下了頭。
“我想聽你說。”聽這個女人親口對她說,不是她的父親害死大哥,不是她的父親設計陷害彭羽,父親現在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而不是花錢僱了他們,去徹底解決彭羽。不該是她的父親。
水煙溫柔地望着她的眼睛:“你還愛着彭羽?”她的眼睛裡除了憤怒,還有迷惘。
丁小曼斷然否決:“不!我恨不得殺了他!”
眼神堅決,充滿仇恨。水煙終於明白了,她的迷惘是對她的父親,而憤怒是對彭羽,或者還有自己?無論怎樣,丁小曼的靈魂已經不再純粹。
水煙感到失望,冰冷地撫上丁小曼的臉龐:“血緣真是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