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屋裡,太司懿看見穿着襖裙的女子,鵝蛋臉型,烏黑亮麗的頭髮纏在腦袋上面,插着一枚髮簪,非常的美麗動人。
女子害怕的問道:“兩位大人,有什麼事情嗎?”
太司懿笑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您聽了之後,一定要保持冷靜!”
女子點了點頭,作出邀請坐下的手勢。
太司懿說道:“昨日晚上,您的相公被殺了,就死在東廠的南邊,是牆壁外面。勘察案發現場完了,我和這位千戶大人老遠過來,就是想要弄清楚您的相公,他平時得罪什麼人嗎?”
聽到這些話,女子崩潰了,重重地坐在木凳上面,發出悲傷的哭聲。
王雄吠覺得不能浪費時間,嚴厲的問道:“快點回答!”
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緩緩地擡頭,然後開口:“我相公爲人老實,品行端正,並沒有在外面惹是生非。”
“他多久回家一次?”太司懿問道。
“三個月。”
“回家以後,他有沒有表現異常?”
女子突然猶豫不決,低着腦袋露出羞澀,也許是房事。不過,女子還是說道:“半夜的時候,我聽見他在門外跟別人聊天。”
“什麼時候?”
女子看了一眼門口,輕聲道:“子時。”
“嗯……”太司懿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我相公爲什麼會死在那種地方?”
“目前爲止……我還不知道原因。”太司懿注視着周圍的傢俱,“看來他很喜歡讀書,但是,您們爲什麼還要住在這種破舊的房子?”
“月費全部買了書籍,他並沒有打算搬進城內。”
“那麼,您相公有同窗好友嗎?”
“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女子露出無所謂的表情,並且搖了搖頭。
“對了,您相公近期回家之後,有哪些人登門拜訪呢?”
“沒有。不過,我倒是看見一名男子出現在附近。”
“您認識嗎?”
“不認識。”女子快速的搖搖頭,“起初我以爲他會入室盜竊。但是,他來了兩三次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以前他都在這附近瞎轉悠!”
“嗯,舉動的確很奇怪。”
得到一些情況以後,太司懿和王雄吠道別離開。然而,走到死者家的附近,太司懿立即停下腳步。有很多地方被踩踏,花花草草的上面留着泥土。
太司懿一臉驚愕:“鞋印!應該是那名男子留下來的,今日真是收穫頗豐。”
“的確。看來那名女子沒有說謊,要不要我叫我的部下過來?”
太司懿並沒有理會王雄吠,緩緩地蹲下去,查看草叢留有的蛛絲馬跡,除了花草被踩扁之外,根本沒有偵查的價值。
乘坐馬車離開城外,來到了東廠,已經是辰時,幾個大門緊閉,每個站崗守夜的人舉着火把。
王雄吠拉來一個部下問道:“怎麼回事?”
“又發現了一具屍體,男性,就在城外的西邊。”
“啊!我和太司懿剛剛從哪裡過來。”
太司懿急切的說道:“不要問了,快點打轉。”
深夜來臨,女子站在院子裡面,臉色再也沒有白日的紅潤,全身發抖,換了一套白色的喪服。較長的頭髮披在兩邊肩膀,顯得憔悴,非常瘦小,又隱隱約約的透露着美麗。
此時此刻,太司懿的心裡產生了很多想法,卻沒有揚言說出。
十幾名東廠的人把茅草屋包圍得水泄不通。
王雄吠問道:“這個人爲什麼死在你家牛棚?”
“撲通”的聲音響起,女子跪在地面,剛想說話的時候,兩名東廠的人把屍體擡出來。鮮血淋淋的一隻手露在白布外面,讓女子暈倒過去。
太司懿換了很多疑惑的表情,對着笆籬外面的老百姓問道:“有人認識死者嗎?”
衆人聽到問題,只見戴着刀的王雄吠靠近,溜得沒影沒蹤。
進入子時,太司懿和王雄吠去了京師第一大藥鋪。不同往日的是,門口掛着白布,並沒有任何人影,變得寂靜又恐怖。
太司懿敲了敲木門,裡面沒有一點回應的聲音,包括腳步的聲音。
“是不是關門歇業了?”王雄吠問道。
“不可能啊!據我所知,張藥師一直開店到丑時,這纔是他出名的原因。”
王雄吠點點頭,屋裡突然傳來跑下樓梯的腳步,聲音很大。再也等不及的王雄吠擡腳踢去,兩個門扇飛出一米,這個時候,看見陳美容驚悚的站在櫃檯旁邊,裙子還沒有穿好。
“兩位大人,這麼晚了……您們有什麼事情嗎?”樓梯上面,竟然響起張殄耀的提問。
太司懿餘光一掃,看見陳美容擦肩而過,腳腕處的那串珍珠鏈子消失不見。
站在身邊的王雄吠問道:“您如今應該有空吧?”
“當然。”張殄耀點點頭,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衣領,快速的跑到客廳。
太司懿和王雄吠互相一看,透露看穿一切的眼神。
這個時候,木凳上面傳來坐下的動勁,才響起張殄耀的邀請:“坐吧。”
太司懿笑了笑:“抱歉,是我們打擾了您的好事。”說着,太司懿把門扇扶起來。
張殄耀正在倒茶水,聽到這句話之後,壺子掉在木桌上面,吞吞吐吐的說道:“這……這不是折煞我嗎……神探。”
王雄吠喝了一口茶水,把雙手放在桌邊。
“兩位大人,找到我的令媛了嗎?”張殄耀問道。
“我們很抱歉,調查工作仍然在繼續。”太司懿站起來,點頭哈腰的作爲賠禮道歉。
“不敢當。”張殄耀慌慌張張的起身,“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跟我說!”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太司懿微笑道。
張殄耀臉上露出期待的表情,看着太司懿問道:“什麼事情?”
“張青是您的親生令媛嗎?”
剎那間,張殄耀的雙手抖動起來,突然聽到一個腳步。爲了轉移注意力,張殄耀看了一眼門口。
白衣男子走進來,薄薄的紗巾遮住面容,手裡持着三尺劍。
太司懿也聽到一個腳步,細微的聲音,立馬回過頭,只見白衣男子把右腿邁進門檻。
隨之而來的冷氣帶有怒火,王雄吠和太司懿立馬開啓警戒狀態,一個拔出腰間的官刀,另一個從木桶抽出一根筷子。
王雄吠突然問道:“恕我冒昧,你這把三尺劍從哪裡得來的呢?”
白衣男子不理會,坐到旁桌的木凳,動靜非常小,身形瀟灑自如。
“兩位大人,請稍候。”張殄耀走過去,“大俠,您是來看病還是抓藥?”
“有信石嗎?”
張殄耀嚇了一大跳,故作鎮定的笑道:“當然。不過我想問一下,您的用途是什麼?”
“哦,請張藥師不用擔心,我家裡的田地太多害蟲了,必須使用信石。”
“好吧。”張殄耀點了點頭,“請您稍等一下,我這就拿來。”
“不着急!對了,附近有客棧嗎?”
“出門右拐,就有一家酒樓。”
“非常感謝。”白衣男子摸了摸劍鞘,“多少錢?”
張殄耀伸出兩個手指,示意價格,就是兩枚銅錢。
太司懿一直用餘光打量男子的三尺劍,突然喊道:“張藥師,今日晚上我能住在這裡嗎?”
“額……”張殄耀正在猶豫,慢慢走到太司懿的身邊,這才說下去,“因爲我的令媛不在了,好吧,樓上的確還有一間空房。”
“那我呢?”王雄吠瞪大眼睛。
太司懿並沒有搭理,擡起右手,指着門口的方向。
王雄吠氣呼呼的站起來,哼了一聲之後,甩了甩衣袍的邊緣,消失在藥鋪裡面。
突然間,白衣男子坐在凳子的左邊,歪着腦袋問道:“您真的是錦衣衛嗎?”
太司懿知道話裡有話,低下腦袋,直勾勾的盯着腰間,把金色的牌子露出來。
一瞬間,空氣中飄蕩着怨恨。
太司懿說道:“復仇使人盲目,趕快放下執念,回頭是岸,這樣一來,田裡的害蟲也有活路。”
白衣男子慌慌張張的起身,消失了翩翩公子的氣質,來不及拿走信石,就跑出大門口,消失在寒風刺骨的夜裡。
張殄耀急急忙忙的追過去。
太司懿勸說道:“千萬不要和他往來,小心丟掉性命。”
“看起來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好人,怎麼會……”
“好了。”太司懿看向長長的樓梯,“能帶我去您令媛的閨房嗎?”
張殄耀點點頭,把門關好以後,提起桌面的油燈,太司懿跟着後面,來到了二樓廊道。比較小的房間,旁邊就是張殄耀的臥室。
太司懿推開門扇一看,裡面是一間裝滿古董的雅房。屏風放在牀尾,緊挨着梳妝檯,圓形的鏡子聳立上面,木凳擺放梳妝檯前面。
此時此刻,太司懿正在猜想,張殄耀和陳美容經常在這間房間偷情,纔會裝潢的那麼漂亮。
右邊是一扇窗戶,大概可以看見一片竹林,半米之隔,擺放較小的躺式木牀,上面有茶具,還有一個正在冒煙的香爐,看上去讓人心曠神怡。
太司懿擡起腦袋,看向天花板,吊着一個燈籠。
張殄耀倒了一杯茶水。
“您先請。”太司懿拱手相讓,這是尊重長輩的禮儀。
張殄耀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在嘴巴里面滾動,然後豪邁的吞下去。發出“啊”的享受聲,再次看向太司懿一眼,坐在躺式木牀的旁邊,是一把椅子,眼睛正在觀察周圍。
太司懿站起來:“時間不早了,帶我去看一看您令媛的閨房吧!”
“就在隔壁。”
“在出嫁之前,她一直住藥鋪裡面嗎?”太司懿一邊走出門口,一邊問道。
“是的。自從她母親難產死以後,我們都沒有搬過家,之所以有很多難忘的回憶。”
“張青喜歡舞槍弄棒嗎?”
“她從來都不碰,只是待在家裡讀書寫字。”
“您真是一位好父親,如果讓朝廷知道了,不是掉腦袋那麼簡單!”
“神探,我也經常勸說她,女子無才便是德。”張殄耀停下腳步,沒有擡起來,也沒有邁進門檻。
“放心啦,我不會說出來。”
來到隔壁,也就是張青的閨房,太司懿往裡面掃了一眼:“格調一樣,只有簾子是粉色的。”
“能看出來什麼嗎?”張殄耀一邊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一邊疑惑着說道。
“不能。她的那些書籍呢?”
“哦。”張殄耀直視前方,指了指扣上鎖的房間,“她出嫁的前一日,我搬到了對面。她出嫁的那一日,連她的生活用品,我也搬到了對面。”
“您對朝廷很忠心啊!”
“那是當然。”張殄耀字正腔圓的說着話,聲音非常大。
太司懿問道:“從今日開始,我就住在這裡了。您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沒有……”張殄耀回答時,臉上出現不願意的表情,畢竟沒有了二人世界。
太司懿笑了笑:“問也問了,看也看了,早點休息吧。”說着,太司懿邁出腳步,走向扣上鎖的房間。
張殄耀緊跟其後,接下來掏出鑰匙,只好開門。
等到張殄耀點亮油燈,然後離開,剩下太司懿站在門外,走進冷冷颼颼的房間,每一個傢俱的上面都放着書籍。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幾聲腳步,是張殄耀正在走路。
隨着樓道變得安靜,太司懿靠近東邊的窗戶,通過縫隙看向街上,只見白衣男子坐在凳子。
由於睏意襲來,太司懿轉過身,直奔不遠處的木牀,就那樣陷入夢鄉。
因爲天漸漸的亮起來,所以車水馬龍的聲音非常吵鬧。
太司懿果然被吵醒,打開窗戶一看,街道里面擺放的凳子,上面坐着的白衣男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