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洛小天來到碧水榭,正望了半天也望不到齊麟的身影,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小天兄”。
他欣喜的回頭去看,卻發現來人是陳詞他們,不由得滿臉失望。
陳詞病好之後,還是一如既往的找抽,對洛小天嘲諷道:“聽其他人說,在師弟我病重的時候,洛師兄向若千晨表白了,”他的眉毛挑了一下,“只是師兄移情別戀,三殿主都不生氣的嗎?”
不生氣?顧言君如果不生氣,能讓洛小天在飯堂刷一夜的碗嗎?
洛小天笑了笑,故作不以爲意的樣子說道:“三殿主是我師尊,俗話說得好,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有喜歡的人,他那‘老父親’別提有多替我高興呢。”
陳詞被他的話一噎,不再說什麼,其他人也只是笑而不語。唯獨書案前端坐着練字的若千晨,有了神思不寧的感覺,以致筆下的字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
這堂課,由老書仙講授詩詞歌賦外加人生哲學,可洛小天一首吃喝玩樂的打油詩,直接氣得老書仙罰他留堂抄寫老祖宗留下來的書經,而若千晨和沈念則是因爲閉口不言,被罰做同樣的事。
今早出門的時候,天端就有黑雲集結,整個靈雲城陰沉沉的,如今快到正午,烏雲更是越來越猖狂,不多時,淅淅瀝瀝的雨滴就落了下來。
洛小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抄完最後一個字,往外一瞧,見雨勢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趨勢。他低頭去看身邊放着的那把傘,想着顧言君其實人也挺好的,知道要下雨,特地讓靈光鏡提醒他出門帶傘。
他放下筆,用手撐着腦袋胡思亂想。想着他什麼時候可以練成御劍飛行,拿到出山玉圭,離開這靈雲城逍遙天下,又想着如果他真的離開了,顧言君會不會去尋他,會不會再收新的徒弟,從而忘記他……
想着想着,不知爲何,心裡竟有說不出的難受。
這時,沈念拿着傘起身向屋外走去,洛小天看他撐着傘離開,一時覺得自己也該回玄武殿了。
他慢悠悠的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抱起傘,在走過若千晨身邊時,發現他早就已經把書抄完了,至於還沒有離開,大概是因爲沒有帶傘的緣故吧。
洛小天心裡有些得意:真是老天爺都幫我。
他笑眯眯的把傘在若千晨眼前晃了晃,微微附身說道:“吆,這外面的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了,不過沒關係,你師兄我帶傘了,可以借你用一下,但是……”
他一個轉折,若千晨忍不住冷眼去看他,視線只從他身上淡淡劃過一下,就移開了。
“但是,有句話說的好,叫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用了師兄的傘,就得教師兄御劍飛行,怎麼樣,划算吧。”
若千晨對他置若罔聞,繼續翻着面前的書籍。
洛小天臉一黑,嘁了一聲後,便也不想再費口舌。
他拿着傘走出門去,站在房檐下面,剛要把傘撐開,望着如落珠一般的雨,突然之間,眼裡多了不明的情緒。
站那半晌,他猛的一跺腳,生悶氣似的又往回折返,嘴裡嘟囔着:“真是欠你的。”
待重新回到若千晨身邊後,他用傘頭敲了敲桌子,板着臉說道:“行了,別看了,半天就翻了一頁……”他頓了一下,嘆息般的繼續說道,“走吧,咱倆撐一把傘。”
若千晨怔了一下,旋即擡頭去看他,剛要依舊不作理會,就聽洛小天皺着眉頭補充道:“放心吧,不讓你做什麼。”
若千晨仍是無動於衷,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洛小天見狀,直接伸手拽起的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若千晨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甩開他的手,慌慌張張的往後退了幾步。
洛小天瞬間一臉茫然的扭頭看他,片刻後,聽他說道:“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洛小天看了看他惶恐的神色,又瞧了瞧外面嘩啦啦的大雨,最後以這樣一句話作爲總結:“不是吧,你怕水啊。”
若千晨定睛看他,似乎是默認的意思,更加讓洛小天坐實了自己的推測:“怪不得他們說你都不去澡堂,我還以爲你有什麼潔癖呢,原來是因爲這個啊。”
話音剛落,他還在想着什麼,若千晨就又把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洛小天一愣,回過神來,撇了他幾眼說道:“得得得,我不會說出去的,瞧把你給嚇得。”
說話間,他把傘打開,塞到了若千晨的手裡,緊接着,慢慢轉過身去,把腰一彎,架起整個後背,對他說道:“看在今日咱倆一同受罰的份上,上來吧。”
若千晨怔怔的站在那裡,半天沒從驚訝中緩過神,等他思緒清明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在洛小天的背上了。
“你小子看着瘦,還挺沉的。”
洛小天揹着他,小心翼翼的走過每一個水坑,生怕水滴濺到他的腳上。
“我第一次聽說有人害怕水,你難道是泥人做的。”
此話一出,洛小天覺得若千晨抓着他肩膀的手指莫名緊了緊,一時抓疼了他,下意識的就痛呼出聲。
若千晨心裡一驚,脫口而出三個字:“對不起。”
洛小天忍不住笑起來:“奇蹟啊,你還會說對不起。”
走了一段路,他開始氣喘吁吁,眼見沒了力氣,背上的若千晨突然開口,悶着聲音說了句:“你想學御劍飛行——我教你。”
聽到這句話,洛小天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以爲自己聽錯了,回問道:“你說什麼?”
若千晨斂着眼眸,語氣涼涼:“我話不說第二遍。”
“我聽清楚了!”
洛小天心裡暗喜,連走路都帶了興致,一時間也不說沒了力氣。只是他沒有看到身後朦朧的雨幕裡,有個人獨自撐着一把白色的油紙傘,站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身心盡顯惆悵。
等他回到玄武殿,外面的雨還在滴答滴答的下着,放眼望去,水氣氤氳了一片。
他換下溼了的衣服後,去了顧言君的房門前。他想着自己馬上就要練習御劍飛行了,總要有一把得心應手的劍才行,所以思來想去,還得需要顧言君跟掌管藏劍閣的老書仙開口,讓他可以去挑選一把劍來用。
不過,眼前的房門虛掩着,洛小天喊了好幾聲“師尊”都無人理會。
他輕手輕腳的走進去,才發現顧言君根本就不在房裡。他走到書案前,略顯不耐煩的擡起手指敲了敲靈光鏡:“喂,我師尊呢?”
靈光鏡:“咦,呆瓜回來了,沒摔個狗啃泥吧,三殿主還擔心你會摔着,非要出去看看。”
洛小天有一瞬的驚詫,心裡某個地方軟了下來:“他……他出去找我了?”
正說着,屋外有人走了進來。洛小天擡眼望去,見顧言君竟然溼淋淋的回來了,剛想問一句“你出門都不拿傘的嗎”,就被顧言君搶先一步開口說道:“你成爲我的入室弟子,也有段時間了,沒有一把像樣的佩劍,總是不太像話,所以我已經與老書仙提過了,他讓你明天去藏劍閣,選擇一把適合自己的佩劍。”
事情未免太過順利了一些,洛小天難免有些感到不可思議。他準備的一大堆說辭一個字都還沒背出口,這顧言君就跟轉了性子一般,直接說起了佩劍之事。
“那多謝師尊了,我先回房間了。”
洛小天難得在無人的時候,朝着顧言君拱了拱手,以示尊敬,可沒想到,動作一做出,對方竟忽然之間靠了過來。
他的速度太快,洛小天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隻眼睛大睜,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顧言君,他注意到,顧言君的眼底瀰漫着一抹蒼涼的霧靄,像極了此時此刻窗外剛剛氤氳起的水霧。
半晌,他努力定下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輕輕推開了眼前的顧言君,嘴角扯出一絲假笑:“師尊的衣服都溼了,我去給您拿一件乾淨的。”
說完,往旁側一個大邁步,就朝着屋外跑去。
顧言君靜默的站在那裡,下意識想去拽住洛小天的那隻手,這一刻,還滯留在半空中。可惜到最後,他還是猶豫了。
翌日清晨,洛小天第一次起個大早,喜形於色的往藏劍閣而去。
老書仙也不管他,只是給他開了藏劍閣的大門,就任由他在裡面挑着喜歡的那把劍。
等拿了劍出來後,洛小天走在竹林間的小路上,突然見幾個靈雲城的弟子急匆匆的朝着山門的方向跑去,便一時好奇,扯住一人打聽情況。
從這人口中得知,昨天夜裡,有人僞造了二殿主的令牌,去地牢放走了鍾黎,而那個人,竟是齊麟,也正因此,長然震怒,按照門規,把他扔進了修煉幻境,對外宣稱只要他能從裡面活着出來,便讓他下山,從此離開靈雲城,可若是他出不來,就只能死在幻境裡了。
洛小天怔在原地,他始終難以相信:地牢戒備森嚴,齊麟能夠從那裡把鍾黎救出來?
可現在,也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齊麟死在修煉幻境,他得去救他,而他想要進幻境,唯一能求的人,只有顧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