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個大漢沒了氣息, 應聲倒地之時,洛小天與許以卿纔看清楚下手之人。
那人持雙劍而立,劍上剛剛吞噬的鮮血似乎還蒸騰着熱氣。他的臉用面具遮着, 只露出一雙忽明忽暗的眼睛, 讓洛小天他們一時看不出來人的用意。
那人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 緊接着, 便俯下身去, 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暈過去的女子從麻布袋中抱了出來,扛在肩上,準備離去。
也是在此刻, 洛小天才看清那女子的模樣——居然是……鍾黎?!
洛小天記得鍾黎是從靈雲城逃走了,但至於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就不得而知了。
正思索着, 旁邊的許以卿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眸光一暗,冷着聲音對那人說道:“你殺了人就想走, 也太猖狂了些吧?”
話音未落,他的手裡就赫然出現了一個以上等桐木製成的紅褐色箜篌。
洛小天見那箜篌上充盈着金燦燦的流光,覺得還挺厲害的樣子,便急忙後退兩步,像找準了靠山一般, 躲到了許以卿的身後。
可那人好像並不害怕, 靜靜站在原地, 盯着許以卿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洛小天在一旁加油鼓氣:“許大哥, 給他點顏色瞧瞧!”
許以卿的嘴角邊噙着一絲得意的笑, 修長的手指慢慢放到了琴絃上,忽然, 他的眉頭一皺,扭頭問洛小天:“哎,箜篌咋彈來着?”
洛小天感覺當頭一棒,腦袋瞬間有些眩暈,可接着又在許以卿說出一句“想起來了”後,即刻復活。
頃刻間,堪比崑崙玉碎的箜篌之音,徐徐瀰漫開來,聲音化作一把把利刃,直擊那個蒙面之人。
那人立刻將手中的劍用力一揮,一時間,兩股氣流猛然相抵,空氣中頓時傳出錚錚的轟鳴聲。
洛小天只聽得“嘭”得一聲,就見許以卿往後跌出數米,仰面倒地時,嘴角有鮮血流下,而那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被震得後退幾步,猛的單膝跪地,吐了一地血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十幾個人像是從天而降一般,兀地出現在了那人的身後,身上穿的竟然是燕門宗弟子的衣裝。
洛小天正驚異着眼前的這一幕,那蒙面之人就已經冷聲命令了一句:“殺了他們。”
話一出,那幾個人便立刻執行。
當無數浸着寒光的劍影如同閃電一般陡然劈落之時,洛小天緊閉雙眼,下意識的就護在了許以卿的面前。許以卿受了傷,一時半會來不及反應。
眼看那密密麻麻的利劍就要奪去洛小天的性命,許以卿意圖做最後的掙扎,可有人先他一步,擋下了那十幾把利劍。
從惶恐中清醒過來的洛小天,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死,急忙擡頭去看。
面前的人,拿了一把盈潤透亮的白玉蕭,筆直而又寬闊的脊背,讓他莫名涌起一股熟悉的安全感,嘴裡吞吞吐吐地道出一聲:“師……師尊……”
洛小天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開心,還是該沮喪。他從顧言君的身邊逃脫,還不足一日,如今被他找到,實在讓他糟心,可剛剛要不是顧言君及時出現,他恐怕性命難保。這其中利害,他得好好掂量一下。
可還沒等他權衡出輕重,就見面前的顧言君突然身體一傾,似乎有要摔倒之勢。
洛小天急忙上前兩步,伸手扶住了顧言君的胳膊,這才注意到他的右下腹受了傷,傷口正在緩緩往外冒着血。只不過顧言君穿着深藍色的衣裳,血液滲進衣服裡,只看得一片詭譎的紫紅。
他竟然也會受傷?洛小天想不明白,顧言君在修真界,道行之高僅在陸莫辭之下,就算他爲了找到他,一時動用了許多靈力,可也不至於靈力低至區區幾個燕門宗的弟子便能傷到他的程度,如此想來,實在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這時,那個蒙面之人忽然發出幾聲不屑的笑:“人人都說顧言君道法之高可抵萬敵,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洛小天緊緊咬着牙齒,恨不得將此人撕碎。
旁邊有人詢問那個蒙面之人,要不要連同顧言君一起殺掉,可那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聲線冰冷地說了句:“全部帶回去——喂蠱。”
昏暗腥臭的牢房裡,洛小天慌亂地扯下衣角,給顧言君包紮起傷口。明明疼的難受,可顧言君忽然對着他笑了起來,這是洛小天第一次聽見顧言君乾淨而又明朗的笑聲,以前他的笑總是藏在眼裡,淡淡的一抹,轉瞬即逝,而現在,該是有多釋懷,才能讓他笑的這般開心。
“我找到你了。”顧言君倚靠在冰冷的石牆上,低着聲音說道,但語氣仍是透着久違的溫柔。
洛小天覺得顧言君當真是瘋了,兩人都淪落到這般地步了,他竟然還在爲找到他自顧自的高興。他剛要開口罵顧言君兩句,竟感覺身子一軟,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撞進了對方的懷裡。
顧言君緊緊摟着不大情願的洛小天,明顯沒有要鬆手的意思。洛小天急了,但他又不敢動彈,生怕觸碰到顧言君剛剛止住血的傷口,只能皺着眉頭生氣道:“許大哥看着呢,你能不能有個長輩的樣子。”
怎知還沒等顧言君迴應,一旁的許以卿就已經很識趣的閉上了眼睛:“在下眼瞎,你們繼續。”
洛小天想衝過去掐死他,奈何顧言君把他摟得更緊了,他跪在地上,上半身被強迫着貼在顧言君的胸膛上,一時別提有多不舒服。無奈之下,他只好以商量的口吻對顧言君說道:“師尊,我腿麻了,能不能……換我抱你?”
顧言君的脣邊依舊掛着柔和的笑,在他的耳畔小聲道了聲“好”。
洛小天這才從對方的懷裡解放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開酥麻的雙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轉頭,見顧言君意味深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臉上,他才瞬間後悔起自己剛纔說的話。
沒有辦法,他只好張開手臂,勉爲其難的把顧言君抱到了懷裡,隨之而來的,是一張愁苦的面容。
過了一會兒,牢房外的燭火突然之間全部點亮。有人踏着重重的步子而來。
等近了一些,洛小天看清來人正是那個臉帶面具的男人。不過男人在牢房堅固的鐵門外站定後,竟然擡起手來,慢慢摘下了面具。
當面具後面的那張有棱有角的白玉容貌顯露出來時,除了洛小天滿心的疑惑,不知道此人是誰外,許以卿與顧言君倒像是早有預料,仍是面不改色。
許以卿揚起嘴角,笑的不以爲意:“燕門宗的宗主燕睿,竟然也會做起偷人的勾當。”
聽到這話,洛小天驀得一怔,凝視着牢門外的那人,暗暗想着:原來他就是燕睿,不過不是說燕睿早些年傷了胳膊,無法持劍嗎?看來,傳言果真不可信,這燕睿不僅能持劍,而且還是左右手各持一劍,殺起人來,不見絲毫手抖。
顧言君撐着牆壁站起來:“燕睿,你做這些,爲了什麼?”
燕睿盯着他冷笑,幽沉的眸子像一股漩渦,彷彿瞬間將人卷歿。他並沒有回答顧言君的問題,而是將一雙嚇人的眼睛鎖定在了洛小天的身上。
“剛纔在巷子裡,你喚了聲師尊,莫非,你就是顧言君身邊那個被修真界傳的沸沸揚揚的入室弟子?”
洛小天覺得承認了準沒好事,於是剛要矢口否認,就被旁邊的許以卿搶話道:“哎哎哎,你個腦袋不好使的聽清楚,他是我徒弟,我纔是他師父,不然的話,他會捨命救我?”
此話一出,洛小天多少驚了一下,不過見燕睿倒是有了幾分相信。
顧言君突然伸手摟過洛小天,一字一句的說道:“他是我喜歡的人,至於你說的入室弟子,此刻正在天清閣,你若不信,可以找燕二公子與三公子前來指認一下,看我有沒有在說謊。”
“你!……”燕睿的臉頓時冷得不成樣子,手指緊緊攥在掌心裡。他安排一些甘心爲他效力的燕門宗弟子,在向陽城裡抓一些人用來喂蠱,燕盛文與燕執等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且不說燕執是他的親弟弟,他不想讓其捲進此事,而燕盛文與他同父異母,自小就與他暗鬥明爭,如果他殺人煉蠱之事被他知道後,他燕睿宗主的地位就做不穩了。
他比手示意牢外守着的弟子把洛小天他們帶出來,並命人給他們捆上了繩子。緊接着,又擔心顧言君和許以卿動用術法,特意施了咒語,鎖住了他們的靈脈。
在這一期間,顧言君還不忘安慰洛小天:“有我在,別怕。”
不知爲什麼,此刻的洛小天竟然不像往常那般膽戰心驚。是因爲有顧言君在身邊嗎?他這樣問着自己,突然覺得他好沒出息。
不多時,他們三人便被人推推搡搡的帶到了一間密室裡。這密室暗淡無光,讓人立刻生出一種深陷地獄的感覺,隨他們一起過來的,還有四五個被捆綁着的普通人,看樣子,應該是向陽城失蹤的那些百姓。
密室的石門被人從外面關上後,有人便開始緊張起來,拿身體用力撞擊着面前禁閉的石門,高喊着“放我出去”之類的話。
這時,顧言君強忍着隱隱作痛的傷口,沉着聲音道了句:“別說話。”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戒備與不安,一時嚇得洛小天下意識的就往他身邊捱了挨。
其他人不再說話,只是額頭上有涔涔的汗水一層又一層的往外冒。
密室四周的牆壁上有一些被有意鑿出的小洞,一個挨着一個,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個個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得人頭皮發麻。
許以卿的心口一緊,忙說道:“有東西靠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