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有生以來,蘇吉拉納第一次在病牀上躺了一旬之久。
這期間,他時醒時睡,昏昏沉沉。迷糊的時候有好幾次想爬起來,找人打聽弟島那面的戰況,但不知怎麼又睡了過去。有時,他又覺得自己仍在弟島指揮戰鬥,金子淇就陪伴在身邊。
由於連續作戰,身體疲憊,抵抗力下降,蘇吉拉納患了感冒。以他的身體素質本不算大事。但接下來被軍醫放掉近一升鮮血,令他元氣大傷。好在被擡到珊瑚城後,那裡的軍醫看他昏迷不醒,不敢妄動,只讓稽察隊員給他喂流食,細心看護。這樣,剛滿26歲的蘇吉拉納慢慢從鬼門關上爬了回來。
第十一天早上,蘇吉拉納忽然覺得精神振奮。他從牀上爬起來,洗漱清爽,穿戴整齊,坐下來準備享受自海盜入侵以來第一頓正常的早餐。“今天幾號了?”他問旁邊的衛兵。後者報出一個日期,蘇吉拉納嚇了一跳。
“您躺了十一天了!”
蘇吉拉納忽然意識到,身邊少了那個形影不離的人。“阿爾弗雷德?他去哪裡了?”
“他被……”
沒等衛兵說完,一個稽察隊員神色慌張地走進來彙報。“隊長,總督召開大教區軍政聯席會議,請您務必參加。”
“聯席會議?”蘇吉拉納大病初癒,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個詞的含意。
“聽說弟島那邊發生了可怕的事情。”兩個稽察隊員表情黯淡。蘇吉拉納轉不過彎子。他的心情還沉浸在大勝海魔的歡欣之中。
蘇吉拉納走起路來腿腳還有些打晃,在衛兵攙扶下來到會場。只見全寧梓頹然地坐在中間,一個陌生人帶着幾名軍官佔據了主持的位置。他是南方大教區海軍總帶領馬斯利亞姆,波斯族人。“你就是這裡的稽察隊長?”馬斯利亞姆姆語氣狂傲。
“是我,有何見教?”蘇吉拉納壓下本能的牴觸,他要先弄明白這裡出了什麼事?。
“有何見教?你們大教區稽察隊完全失職!馬斯利亞姆騰地站起來,將一疊報告扔到蘇吉拉納面前。這些報告都是剛剛交上來的,還散發着墨水的氣味。
蘇吉拉納拿過來略略一看,臉色立刻大變。“這些資料準確嗎?”他幾乎是本能地反問道。
“什麼?準確嗎?你在對誰說話!”馬斯利亞姆青筋暴露。“二十年前我也幹稽察隊,拿紅卡。瞧,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搔癢紅腫、脫髮、窒息而死,這些症狀意味着什麼,你作爲稽察隊長會不知道?那羣海盜不知在弟島翻找什麼,結果挖出魔鬼廢料,導至魔氣外泄,現在整個弟島都是災區!”
“那……你準備怎麼辦?”蘇吉拉納畢竟不是老練的政客,他這一句話,等於坦承自己也認同馬斯利亞姆的觀點。
“當然是海禁!還能有什麼辦法。弟島四面環海,正好便於包圍,我的人已經到位,但是還不夠。我已回覆本教區,還有附近大教區,要他們再加派兩萬名海軍和三百條艦船,務必將弟島四面圍住。按照規定,世界各地港口都不許接納來自弟島的任何船隻,看見到一條擊沉一條,讓時間去化解魔氣。”
“你有什麼資格擅自發布命令。”
蘇吉拉納大驚失色,不顧身體,拍案而起。這個命令的份量他太清楚了,一旦實施,等於把弟島從人類世界抹掉。忽然他意識到,最該在這裡說話的那個人,現在卻一語不發。“全總督,您怎麼能讓他在這裡發號施令?”
全寧梓似乎疲憊到眼皮都擡不起來。“蘇吉拉納,他說的是對的,魔氣外泄只能海禁,不然,兄島這六十萬人立刻便要遭殃。我們海軍又沒有船了,只能靠他們來執行。”
“總督,您……金子淇回來了嗎?她還在弟島那裡嗎?”
全寧梓沒想到,蘇吉拉納居然關心起這個女孩。“她沒回來,那裡還有不少官兵沒撤出來。但是我無法循私,海禁必須立刻開始!”
蘇吉拉納冷汗直冒。他撤退前封鎖已經打開,很多兄島這邊的高級軍政官員都衝過去清剿帕拉塞蘇斯,解救自己的親人。如果海禁已經開始,這些人都會陷到那裡。
“或許……或許,不一定非要實行海禁。”蘇吉拉納精神崩潰,面向馬斯利亞姆,帶着懇求的語氣說道:“將軍,史書上有關魔氣外泄的記錄,並沒確切說明它會如何致命。也許魔氣並沒有人們想得那樣厲害,也許沾染上魔氣的人可以治癒。我們需要真憑實據。不然……”
馬斯利亞姆將一本《正教通解》拍在桌面上。“這上面講過的真理,還需要再去驗證嗎?”
歷史上最後一次圈禁也發生去今兩百多年前,現在的人們只能通過記載大致推測將要發生什麼。那些被圈在禁閉區的人發現大難臨頭,會不顧一切向外衝,逃避魔氣威脅。執行圈禁任務的軍隊必須像對待死敵一樣射殺他們。
其實,這次會議開始前,馬斯利亞姆姆的海軍就已經在實施包圍,擊沉了不少逃出來的船。這一切都發生在蘇吉拉納昏睡在牀的時候。
知道多說無益,蘇吉拉納走出會場,尋找部下,這才發現當地局勢已經大亂。無奈間,他被護教海軍帶到一支軍艦上。軍艦撥錨揚帆,開向海峽中段。這隻軍艦屬於南方大教區海軍,蘇吉拉納被安排在這裡,完全是一種形式上的需要。他是此時兄弟羣島教區倖存在海禁區外的最高官員之一,他要充當海禁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