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兄島上進行着天搖地動的社會改造，大部分專家卻回到弟島，利用穩定的環境推進自己的研究。
恩桑澤在實驗室用亞鐵氰化鐵研究出亮藍色染料，用在混紡布上，製作出來的服裝挺括、舒展、精神。在舊世界的手工作坊裡，人們只能用花卉、草木灰、墨汁來染色。爲了弄到某些鮮豔的顏色，甚至不惜使用牛糞和人尿。即使這樣，人們的衣着上也沒有幾種顏色。實驗科學主持最近的任務，就是在實驗室裡配製各種新染料。
新布料一出，恩桑澤就向克林加、沙欣和江玉琴這些將領推薦。軍服關乎軍容軍威，並非小事。護教軍士兵穿着土布製造、草灰染色的軍服，就象裹着麻袋。新軍隊應該從軍裝上就與舊軍隊拉開檔次。
這個建議得到執委們普遍支持。他們將以前土灰色的近衛軍制服改成亮藍色，並且重新設計了款式。全部官兵換上新裝，走到外面就是科學的活廣告。舊軍服也沒有浪費，統一回收，送給良心島來的勞工。
前幾期預備班學員都已經挑起大梁，掌握不少資源。再加上女性居多，鼓搗出不少男會員沒想過的新產品。奧爾佳用碳酸鈣、滑石粉和香料，製造出新世界第一批牙粉。在這之前，人們要麼不漱口，要麼用鹽清潔口腔。在科學會堂裡，奧爾佳爲了給觀衆演示如何使用牙粉，一天要刷上十遍牙。
阿拉伯女孩法利哈畢業後選擇去科學農場，師從斯瓦米納坦。除了育種外，她還總想着用什麼可以讓烹飪的食物增加香味。兩年前，法利哈就從麪筋中分離出穀氨酸鈉，但是沒有條件生產。現在來了幾千名戰俘，農場勞動力富裕，糧食又充足。法利哈就向老師申請，在模範城郊區圈一塊地方進行調味品實驗。
法利哈帶着幾個助手，試着用水解法從麪筋裡提取穀氨酸鈉。幹這個活經常與鹽酸和硫化氫打交道，一羣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搞得渾身臭氣薰天。怕被男會員發現這件窘事，姐妹們乾脆表示不歡迎男士進入實驗區，以至於有人傳說這裡在研製新炸藥。
就這麼神神秘秘地搞了半年，法利哈終於換上乾淨衣服，拿着五十克成品來到模範城。在一次執委會議上，她請大家品嚐第一頓添加味精的食品。自樸運成以下，執委們愉快地做了一次小白鼠。
“以前用科學打敗敵人，以後該用科學過好日子了。”黎秀英吃光盤中餐，向法利哈挑起大拇指。
曼德爾兄妹在船上長大，着迷於船舶設計。他們根據改裝木船的缺點，設計出“海洋快舟”木質機帆船。兩年前，馬圖爾就開始用蒸汽機改造舊帆船。那些船本來以帆槳爲動力，吃水線高，前後上翹。浪頭一高，螺旋槳很容易脫離水面，形成空轉，導致事故。改造時還必須拆開幾個艙板，貫通出一間機械室，導致整個船體結構受損。木船密封不牢，容易進水，引發鍋爐爆炸。舊式海船制式零亂，甚至每次改裝都要重新設計艙室。
縱有千般缺點，製造木船仍有一大優點，就是民間很容易找到木匠，造起來比鐵殼船快得多。曼德爾兄妹設計出專門用蒸汽機驅動的木板船。它有寬大的機械室，吃水線低，船體更趨流線型，並且建造時就不設桅杆。這些25米長的蒸汽機木船載重量能達到五百噸，定型後批量生產，用於內河航運與海峽運輸。戰時則跟在鋼鐵大船旁邊，作爲巡邏船和補給船，代替過去的改裝船。
樸運成看到這個設計，大爲讚許。他一直要把舊世界裡更多的羣衆捲入工業生產，將他們的利益與科學大會捆綁起來。打造這種木質機帆船，至少能爲幾千個木匠提供崗位。
自剖腹產以後，黎秀英又主持了一次實驗手術，再次拉近科學和女性的關係。手術對像是個十五歲的漢族女孩，名叫林雪。半年前，她由父母作主嫁了人。現在報名參加科學預備班，但是已經懷了四個月身孕。徵得本人同意，黎秀英讓她成爲第一個人工流產手術的被試。
朝陽聖戰期間，爲了吸引傳統教徒支持，蓋婭真理教宣佈禁止人工流產。一千年來，孕婦如想打胎，只能偷偷使用各種草藥偏方，或者用跌跤、撞牀之類手段摧殘身體。甚至在一些地方，人們將木棍削尖，包上草藥，從產道刺入字宮，試圖殺死嬰兒，中斷妊娠。死於這些土方的孕婦不計其數。
林雪的父母和夫家自然拒絕接受流產手術，揚言要用武力截回女孩。徵得本人同意後，黎秀英將她帶回模範城，阿什米塔親自帶一個班姐妹守在病房外。如果自己不是強行拒婚，現在上手術檯的也有可能是她。聽說了這件事，平等事務部部長柳德米拉，以及金子淇、甄淑蘭、江玉琴這些女將都停下手裡的工作，跑到醫院，觀摩這件對女性命運意義非凡的實驗。
術前，阿什米塔一直陪着林雪，幫助她放鬆情緒。麻醉後，黎秀英用一支長長的注射器從孕婦字宮裡抽取羊水，再替換成高濃度鹽水。四個月大的胎兒中毒死亡，排出體外。
這只是科學時代的普通手術，黎秀英以前在猴子身上作過實驗。第一次在人體上操作，也是十分緊張，成功後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助手奧爾佳帶着護士將林雪推回病房。
“大姐，新聞標題怎麼寫？”甄淑蘭要在《科學前沿》上發佈這個消息，她一邊給黎秀英擦汗一邊問。
“你就寫，科學幫助女人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彭志真和塞繆爾已經初步恢復外圍情報網。他們傳來的首批情報，證明一場大瘟疫從北至南在全球流行開來，已經侵入南方大教區。這種傳染病首先襲擊青年人，軍隊因此不敢大規模結集。
不久，南方大教區各處都有瘟疫流行，甚至個別情報員都染病不治。樸運成只好把偵查方式改成派出軍艦，貼着敵人的海岸線巡邏。
這場瘟疫不僅給科學大會留足喘息時間，也讓黎秀英找到推廣行爲醫學的重要理由。她建議啓蒙區裡所有大居民點都開挖沼氣池，將糞便統一處理。還開列出蒼蠅、蚊子、老鼠、蟑螂四種害蟲，要求大會動員民間力量去清除。紡織廠趕製毛巾，保證會員人手兩張，避免交叉感染。軍營、科學農場、戰俘營、工地這些青壯年集中的地方，都要建立詳細的衛生規範，強制人們遵守。
科學紀元九年底，瘟疫席捲真理教控制區時，科學大會會員突破一萬人，其中有兩千名陳必成這樣的兄島新秀。軍火庫裡屯積起一萬支步槍、一百挺速射槍、三十門陸軍火炮。港口上停着五十艘改裝機帆船，河灣船廠將“墨子級”定型量產，製造出四艘小型鐵殼船。
至於凝聚着大會希望的兩艘百米鉅艦，它們的輪廓已經在進步城船塢裡初步顯現。
在科學家園的心臟，鐵路向兩側延伸，已經能從北部阿薩耶城直通南部科學農場，當地農產品直接裝船出海。連接弟島主要居民點的公路也開始動工，雖然在完工的路段上還只有馬車、自行車和行人，但是新公路的寬度遠遠超過舊官道，這是給即將再生的內燃機車作準備。
這一年，兄島冶金廠順利投產，兩島共計冶煉鋼鐵二十萬噸，其它金屬三千噸。所有電動機和蒸汽機功率總和達到四十萬人力。
雖然物質進步令人驚喜，但是樸運成反覆提醒同事，改造人和社會纔是重點。當年物質上強大百倍的舊科學，正是栽在這個問題上。
現在，吳昌文的言論成爲大會風向標。人們都知道他是會長背後的文膽，樸運成大力推動的理想，很多都由此人提煉成型，或者乾脆由他首倡。在吳昌文主持的《科學前沿》上，社會改造的內容也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