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一篷利箭從窗外激射向明溯。
真是說甚麼來甚麼,這袁紹倒也真的沉不住氣,竟然真的試圖以刺殺自己來求得名揚天下。
若是就這麼窩囊地死了,那明溯也便不是那西山走出的明溯了。曹操驚呼之時,明溯已是一個鐵板橋,便仰首倒在了榻上,一手背撐,空出一手閃電般一攬一甩,外面便是三五聲慘呼傳了進來。
此時周邊已被禁衛團團圍住,這些刺客又是如何摸了進來的?明溯不禁狐疑地回頭望了曹操一眼,見其雖然神態慌張,雙目之間卻是沉穩異常,當即心中一動,“鏘”地一聲,屠龍出鞘,人已飄了下樓。
曹操本以爲明溯會從哪個窗口衝了出去,不想眼前一花,明溯卻已到了一樓大堂之中,蛇行鼠躥般從那廚房中失去了蹤影。
那些殺手此時已經牢牢把守住了四周,一批兵刃對外,與那些禁兵對峙,餘下一部分卻是將手中強弓拉圓,將各個出口都籠罩在攻擊範圍之內。
不得不說,爲了對付明溯,這幫殺人是規劃好了一切,此時,在那些兵刃之下,小黃門並着宮中男男女女數十人正跪於地上,渾身颯颯發抖,對面的禁衛雖然強橫,卻礙於要緊人質在對方手中,投鼠忌器,一時之間互相遲疑地打着眼色,卻不敢真的往前衝。
正在僵持之中,隨着一個峨冠上移,那雅間窗口卻是緩緩地出現了一張面孔,不得不說,曹操此時還是顯示出了大無畏的精神,數十張強弓威懾之下,他竟然還敢將頭探了出去。
那些殺人正待引弓發箭,背後一名首領之人口中輕輕叱了一聲,復對着窗口喊道:“明溯小兒,速速出來送死,不然我便將這些人盡數砍了!”言罷,手中漢刀已是慢慢向最近的一名宮女脖子上壓了過去。
曹操環顧一圈,卻是發現一個個面孔皆是陌生得很,心中頓生疑惑,此時見情況危急,卻是突然大吼一聲道:“聖上詔令,凡劫持人質者,一律就地格殺,汝等還不束手就戮。”
此言一出,頓時周邊的禁衛蠢蠢欲動了起來,那殺手首領卻是果敢,刀身迅猛地往下一壓,頓時血光迸現在,轉眼之間,那名相貌清秀的宮女已身首異處。
一殺完人,那殺手首領緊接着便是一聲大吼:“我倒要看看今日在場宮人全部死絕,你等還有活命的機會!”
曹操喊得不錯,聖上確實下過那個詔書。可若是真的依令行事,拼得數十名宮女宦官與殺手同歸於盡,回去之後,這幫禁衛的下場可想而知,何況中間還有個郭勝極其看重的小黃門混在其中。即便那郭勝當場不會發作,事後也必然會尋個由頭將這些禁衛革去兵籍,抄家查辦。
此時,小黃門心中卻是悚然變了顏色,那些禁衛畏懼不前,可他卻是清楚那明溯與郭勝的關係,若是爲了保護明溯,就是犧牲他一個心腹,估摸最後郭勝也只會褒獎這些禁衛一番。當然,這些事兒只能心中想想,卻萬萬不能說了出口,須知此時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若真的挑明瞭利害關係,恐怕最後先死的還是自己這數十個人。當下,小黃門緊緊地將口閉上,卻是微微側頭,怨恨地望向二樓窗口處。
曹操卻好像急着去催那些殺手發作似的,此時,見衆人不再動作,便又吼道:“吾乃曹操曹孟德也,汝等賊人還不速速束手就戮。”這時候,任是那小黃門,也聽出點不同的意味來了,當下,便慘然言道:“曹操曹侍郎,汝要借刀殺人,也無須做得這麼明顯吧。”
本來那些殺手聞聽了曹操的名號,一個個已心生淒涼,覺得再也沒有甚麼生的希望,便一個個決烈地將那刀劍紛紛往下斫去,此時,殺手首領卻是突然醒悟過來,便大聲地喝止了手下的舉動,回首對那二樓的曹操笑言道:“你如今已非那北部尉,我等又有甚麼可畏懼的……我等今日只取明溯性命,你且不要在那胡亂叫嚷,小心刀箭無情,徒自捲入事端。”
“明溯此時正躲在那廚房之中,有本事的就自己進去揪了其出來。”曹操見一計不成,便又心生一計,當下,爽朗地長笑一聲,言道:“冤有頭,債有主。汝等本是爲了殺人而來,又何必與吾在這徒費口舌。”
這話本來應該殺人來說,不想卻被曹操搶了臺詞,聞言,那殺手首領卻是一愣,心中生了疑心,緊忙吩咐衆人將強弓擡起,直指二樓,自己卻緩緩地持刀向那廚房後門處逼了過去。
此時,那門下突然慢慢地滲出了一汪水漬出來,越積越多,慢慢地形成了一股水流。那殺手首領心中也不再懷疑,大喝一聲,便將手中漢刀重重往前劈出,刀落門碎,裡面黑乎乎地一隻大水缸傾瀉如注。
殺手首領心中詫異,正待上前看個仔細,那水缸卻突然從地上飛了起來,直往他懷中撲來。先前水流之時,旁邊的賊人已是警覺,此時見水缸飛出,只聽一陣弓簧聲響,十餘枝利箭已經迎了上去,將那水缸擊得四分五裂,中間半缸清水如泉般四下飛濺。
那殺人首領尚未反應過來,斜陽映襯,水珠之間突然一個五彩的光影倒捲了上來,頓時將他首級給割了下來,然後,一道月白的身影才慢慢地浮現在衆人面前。
“多謝爲我掩護了,孟德兄弟”明溯高呼一聲,也不停留,刀光橫掃,頓時,又有兩名殺手怔怔地立於當場,猶自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腰身,待明溯衝出三五步,那兩名殺手的上半身突然掉了下來,下半身卻牢牢地立於現場好久。
剩餘的殺人頓時心中悲憤一片,有那麼幾個手指一鬆,頓時箭如閃電,直奔二樓窗口射去,餘下近百人卻是齊聲大吼一聲,舍了弓箭,各持兵器,不管不顧地往前衝了上來。
明溯卻是原地後撤一步,右手屈抱屠龍,左手五指輕輕在刀身一抹,仰首長嘯一聲,緩緩地吟道:“趙客縵胡纓,銀鉤霜雪明。”衆人只聽到幾聲刀入血肉的鈍刺之聲入眼,拿眼去尋之時,三五名衝在最前面的殺手已是緩緩倒地。
“寶刀映白衣,颯沓如流星。”一言吟罷,一道素白的影子已經衝入了人羣之中,刀光飛刀,慘呼不絕,轉瞬又是七八個殺手橫屍當場,餘下莫不心驚膽跳,各持兵器團團圍住,卻又不敢往前送死。
此時,遠處那幾名弓手見明溯神勇,便又上了一箭,遙遙地指向其身,明溯卻是輕蔑地一笑,繼續吟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話音未落,三五顆頭顱已是沖天而起,卻正是那些遠處的弓手,身後,圍困諸人中,兩具屍體緩緩地倒下,卻是露出了一個缺口。
此時,一名躲在牆角的殺手見明溯勢已用盡,便迅捷地衝了出來,將手中直劍狠狠地捅了出去,不想,纔到一半,腰間卻是突然一涼,原來是明溯仗着那把刀長,反手從腋下刺了過來,正好將其挑了起來。回身見那殺手懸於刀上掙扎了幾下,頭一歪便死了過去,明溯長嘆一聲,無比蕭瑟地嘯了一聲,緩緩地言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剩下殺手互相望了一眼,一咬牙,將手中兵器胡亂地劈砍着,紛紛往前逼了過來。明溯卻是淡淡地言了一句:“閒過信陵飲,解刀膝前橫。”刀光橫掃,一名殺手已是齊膝倒於地上,卻無礙性命,劇痛之下,頓時哀嚎連連。
此時,雖是場中還有六七十名殺手,卻被明溯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神給驚得步步後退,其中幾人想起旁邊還有人質,遂棄下明溯直奔那癱倒在地的小黃門諸人而去,不想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轉眼之間,幾具屍體轟然倒在宮女太監的前面,頓時驚呼聲起,有那膽怯的,下半身已是溼了一大片。
明溯卻是得勢不饒人,口中連吟數句,曹操方纔聽到“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場中殺手已經只剩下了不到十五六人。
“這小子不是人,快跑!”有那殺手此時已經被凶神惡煞的明溯給殺破了膽,高呼一聲,便往外面跑去,衆人只聽到一聲“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便見眼前白光一閃,那跑得最快的殺手背後插了一把長刀,踉蹌一下便栽倒在地。
“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手中無了兵器,明溯卻絲毫未懼,趁諸殺人回身去看那死去之人時,快步搶了上前,“咯噔咯噔”兩聲連響,又有兩具屍體耷拉着腦袋倒在了地上。
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那些餘下的殺手便一聲吶喊,爲自己壯了一把膽,紛紛迎着明溯纏了上來,或抱或砍,或撕或咬,哪怕不能取了明溯性命,也要讓他身上留下點紀念,明溯卻是一邊口中吟道“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一邊雙掌穿插如飛,轉眼之間,那些拼命的殺手頭顱迸裂,血水橫飛,一個緊挨着一個往後仰了下去。
眼見只剩下最後一個殺手還站着,明溯低喝一聲“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言罷,將其一拳擊倒在地,倒扯了起來。“經!”場邊諸人只聽到那明溯如同野獸般低嗥了一聲,雙手猛地往兩邊一分,頓時血如雨注,順着明溯的雙袖流了下來,那人慘呼一聲,身體已被生生地扯成了兩個半截。
此時,那雙腿齊膝而斷的殺手已經被驚駭得忘卻了自身的疼痛,見明溯回身木然地盯着自己,便緊忙十指摳土,掙扎着往外爬去。明溯卻是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前行去,一會兒便趕到其身後,將一隻手輕輕地伸了出去,五指微曲,緊緊地扣住了那頭顱,慢慢地提至四目直視的位置,淡淡地問了一句:“可是那袁……曹孟德使你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