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驟然知道了那鄂姬已經遠離自己而去,或許,早已在那聲爆炸之中魂飛魄散,明溯只覺得心中空蕩蕩的,似乎生命其中一個最珍貴的東西突如其來地流逝而去,當下,心中無盡的悵然。
“不……”明溯猛然一把拔出了大腿上的短矛,兩行血淚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撕心裂肺的嘶喊聲驚得旁邊草叢中一陣窸窸窣窣,似乎有甚麼活物正迅速地往遠方遊了過去。
倏然立了起來,明溯望着三四丈外一溜迅速向兩邊分開的草浪,心中不由地抖顫了一下。毫無疑問,那是一條蛇。春暖花開,各種毒蛇亦是從冬眠中醒了過來,埋伏在草甸中,靜靜地守候着自己的獵物。心中僥倖地暗呼了一聲,明溯突然覺得眼前一黑,這才感覺到方纔動作太過猛烈,不小心又扯裂了幾寸傷口,便強忍着劇烈的痛苦,隨手撕下一角衣袍,慢慢地包紮了起來。
就在這時,明溯突然意識到了不對,那蛇不可能被自己一聲大呼給驚嚇了避開,一定是有甚麼讓它恐怖的東西正在靠近,想到這裡,明溯的面色迅速地變成了青色,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慢慢地將頭扭轉向後方。
一隻身材巨大的青狼,正站在數十步外的河堤上,眈眈地盯着明溯,旁邊草叢中,忽隱忽現,忽大忽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慢慢地逼了過來。
我勒了個去,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哪怕是身上還能餘下三成的力氣,或者那屠龍寶刀正在手中,明溯也不會感到絲毫的畏懼,可是……明溯轉頭四顧,除了一些土疙瘩和柔嫩清新的茅草,其他並無甚麼可以利用的物什。
不是沒看見過狼,無論是前世的動物園,還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進山打獵,明溯都曾經因爲好奇,仔細地觀察過這個特殊的羣種。不得不說,狼是一種韌勁十足的動物,一旦盯上了目標,便抱團一擁而上,時不時地瞅冷撲過來撕咬一口,最終不分個你死我活,決不罷休。
在那後山山谷之中,便是力能搏虎擒豹的典韋,遇上了狼羣,也只能倉皇上樹而逃。爲此,典韋曾經給疑惑不解的明溯打個一個形象的比喻:“一個人與一隻狼打架,如果單憑手腳,最終誰贏?”
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是:“我可以用手把狼掐死。”
“對的,狼是被你掐死了,可是你的胸口也被狼銳利的爪牙給撕裂了……最終,失血過多的你,只能無奈地望着其餘的狼圍上來將你碎屍萬段。”典韋說完之後,拍了拍明溯的肩膀,安慰地言道:“見了狼羣就可勁兒地跑吧,這不是醜事!”
這處草甸偏於海濱,除了幾塊人高的巨石之外,其餘明溯並未發現甚麼高大的東西,想了想,明溯索性便放棄了逃跑,不管周邊的草叢,靜靜地與那青色頭狼對視了起來。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只要捱過半個時辰以上,慢慢地恢復些氣力,內息不再橫衝直撞,那自己自然可以趕在狼羣撲過來之前,迅捷地逃了開來。望着百丈開外那棵高大的楊樹,明溯心中暗暗計算着自己需要多久才能跑到那裡。
面前這隻頭狼通體靛青,只有四肢依稀有着一綹灰白色的毛髮,混雜着粗壯的肌肉,顯得特別刺眼。看到這裡,明溯心中不由地想到一個詞:踏雪無痕。似乎就是天生爲了衝鋒似的,那隻頭狼輕輕地擡起一條後腿,輕輕地在地上扒拉着沙礫,張得大大的口中,一連串黏糊糊的液體順着兩顆猙獰的獠牙邊上慢慢地淌了下來。
見明溯轉頭望它,那隻頭狼伸出猩紅的舌頭,微微喘息幾下,腰背突然躬立了起來,明溯心中頓時升起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這狼的姿勢實在太怪異了,蹬實了足下的泥土,擡首躬背,這不典型的短跑運動員起跑點的姿勢麼?
一時之間,明溯心中欲哭無淚,你說這古代的狼還成精了不成,竟然連人奔跑前的準備動作都學得極爲逼真,這世界還真是顛倒得讓人看不懂了。其實,那短跑的姿勢本來就是人從動物身上學過來的,這一點,明溯卻是不懂,他此時也沒空分神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因爲,隨着那隻頭狼的動作,四周草叢之中的窸窣聲也越來越大了。
在明溯眼中,敵人只分爲兩種,一種是活着的敵人,一種便是死去的敵人,只有將敵人變成死人,那纔是能夠讓人放心的好人。所以,之前在那猛虎莊,面對千餘名莊丁,明溯毫不猶豫地握着短刃便衝了上去,在據城之中,爲了活命,明溯更是面對數千士卒揚起了手中的刀……經歷了數次生死考驗的他,心志已是如同那海邊經歷千百年風浪衝擊的磐石一般堅硬,可是那些對手都是活生生的同類。此時,面前虎視眈眈的與自己對峙的可不再是人,而是一種極善捕捉戰機,精於團體協作的動物。
狼可謂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兇殘、最爲狡黠的動物,它是一種食肉動物並不是人類的悲哀,遇上了狼羣纔是人類最大的悲哀。此時,這些狼顯然是飢腸滾滾,所以,儘管眼前這個美味的食物沒有選擇畏懼地逃跑,它們還是迫不及待地逼了上來。
感覺到了草叢中那時隱時現的殺意,明溯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將最後的一絲氣息緩緩地運轉到了手掌上面。或許是昨晚面對那些麻木衝擊的騎卒時受傷太多,此時氣息走過筋脈,一陣刺骨的劇痛猛烈地襲上腦海,明溯咬了咬牙,強行抑制着昏昏欲睡的感覺,努力使自己的心神更加的寧靜,眼中卻是不由地閃過一絲憂色。
正在此時,背後突然風聲大作,來不及思考甚麼,明溯反手便是狠狠地一抓出去,只聽到嘎嘣一聲,明溯只覺得手中一陣猛烈的刺痛,一個毛茸茸的物什便在手心碎了開來。
望着手心刺入了一半的鋒利獠牙,明溯不屑地輕輕一笑,順便便拔了出來,擲在了地上,回身蓄勢,繼續警惕地望着面前草叢深處。
那隻企圖繞至背後襲擊的狼運氣實在不好得很,明溯這一抓,正好誤打誤撞地握住了它的下頜,此時,那嘴部少了一半的野狼一邊哀嚎一邊不停地在地上翻滾着,不一會兒時間便消失在草叢深處。
見同伴首戰失利,草叢中餘下的幾處動靜便突然消停了下來,一時之間,場面如同明溯心中所願,雙方繼續對峙了起來。
然而,世上的事情總是不可能一直盡如人意。似乎是感受到了明溯困獸猶鬥的決心,那隻頭狼突然仰首向天,發出了一陣低沉的悶嚎。明溯詫異地望着那隻突然發了神經的頭狼,心中納悶,不知道它究竟是想表達心中的不滿,還是悲慟同伴的受傷。
明溯正緊張凝神之間,那嚎叫聲突然低了下去,聲聲嘶喊猶如那印第安人的鼓聲一般,點點敲在心中,讓人感到格外的難受,一時之間,明溯一時忍受不住,便悶頭長長地狂嘯了一聲,身影陡然立了起來,引起附近草叢中一片紛亂,五六處茅草尖兒顫抖不休。
那隻頭狼卻是絲毫沒有理睬明溯的聲音,只是繼續仰首長嚎,聲音逐漸變得激昂亢奮了起來,不一會兒已慢慢地蓋住了明溯的嘯聲。這人的中氣究竟還是不能與畜生相提並論,明溯正待偃旗息鼓,主動停止這場意氣之爭,那數十步外的嚎叫突然變得暴虐煩躁了起來。似乎對明溯方纔的舉動十分不滿,那隻頭狼似乎竭盡了全身的氣力,將滿腔的怒火沖天狂瀉了出去,一聲聲悲壯的哀嚎滲入清晨的威風中間,震得附近的露珠紛紛摔落下來。
明溯正在發愣的時候,遠處突然隱隱約約響起了幾聲相同的嚎叫,轉眼工夫,那遠處的聲音已經變得越來越清晰。不好,這狼是在召喚同伴,明溯不由面色大變,再也顧不得經脈的刺痛,強行提了一絲氣力,突然發力,足下迅捷地往那百丈之外奔了過去。
見明溯欲要逃跑,那隻頭狼猛然停止了嚎叫,暴躁地兜了一個圈子,張開了血盆大口,迅猛地迎了上來。見這隻頭狼來勢洶洶,明溯也不敢大意,待那狼快要撲到面前之時,腳下猛地一蹬一挑,頓時一片沙礫如雨打芭蕉般飛濺了起來。
狼再狡猾,也不過是隻畜生而已,此時,面前一篷沙礫飛了上來,那狼下意識地便待伏身閃過。明溯卻不給它這個機會,身子一扭一側指間,如同小鉢一般的拳頭已經藉着沙礫的掩護,重重地擊打在了這隻頭狼的鼻樑之處,頓時,那狼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摔在草叢中,再也沒有了動靜。
頭狼死了,按照常理,一般狼羣就應該散了,在新的狼王沒有競爭出來之前,這些狼羣一般都是散亂無章的。見那隻頭狼受了自己一擊之後再無動靜,明溯心中不由地暗暗舒了口氣,腳下卻不停歇,飛快地往那楊樹下面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