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見了?”
鎮南公府的司馬書房中,霍讓給諸葛亮讓了一杯茶,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霍讓很平靜,雖然當時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半天才緩過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曹性親自帶隊,居然全軍覆沒了。
可事實已經發生了,說到底,自己還是低估了自己的老師。
諸葛亮也很平靜,他端起桌上的茶,淺淺的喝了一口。
“霍師弟...”
霍讓一愣,沒想到諸葛亮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這樣稱呼他。
他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一時之間還是有些晃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半晌,霍讓方纔道:“諸葛師兄。”
諸葛亮將茶杯放到桌上,看着霍讓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師兄,那就說明你還承認自己是夫子的學生。”
霍讓一臉的嚴肅,道:“霍讓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夫子的弟子。”
諸葛亮見他說的擲地有聲,不由地對心裡之前的猜測有些動搖。
這一路上來,諸葛亮想了很多,因爲馬忠給他說了很多。
說了關於所謂的“穿越者同盟會”的事,也說了他們那位會長這些年的豐功偉績。
而馬忠口中的會長,就是眼前的霍讓。
其實當馬忠給自己說他們這個聯合協會怎麼怎麼厲害,怎麼怎麼兵強馬壯,勢力怎麼怎麼強大的時候。
諸葛亮就猜到了會長的身份。
畢竟能夠在南楚境內搞風搞雨,建立一個如此龐大的組織,必然是手握大權的人。
楚秋九絕對不會幹這種事,因爲她不是穿越者,同時也沒有必要。
不是楚秋九,那就是在南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霍讓了。
因此諸葛亮也沒有任何的遮掩,直接開門見山道:“霍師弟,我來成都只是爲了見夫子。其他的事,原本並不想管其他的事。”
“而如今夫子不在,我那隻能管一管其他的事了。”
諸葛亮拿話點霍讓,霍讓也不裝傻,反而笑道:“我請師兄到成都來,就是因爲有很多事,想要讓師兄管一管,只可惜,我手下的人十顧茅廬,都沒有把師兄請出山來。”
說着看了看諸葛亮道:“老師一封書信,就讓師兄不遠千里趕到南楚。哎,師兄與夫子之間的師徒情誼,當真是讓人羨慕。”
霍讓說到這,眼中充滿了豔羨的目光。
他這話並不假,霍讓作爲夫子的弟子,對於諸葛亮和夫子之間的師徒關係,他是很羨慕的。
很多時候,夫子喝多了給他們講述自己收過哪些徒弟的時候。
說的最多的就是諸葛亮,可以說,諸葛亮是夫子最得意的門徒,沒有之一。
諸葛亮並不搭理霍讓這一茬,搖着羽扇道:
“馬忠到鹽亭找我的時候,說了很多,想必這些話全都是師弟吩咐他說的吧。”
諸葛亮對夫子的失蹤有些擔心,所謂關心則亂。
雖然他知道夫子的本事很高,但在炎朝現在的局勢中,誰又敢說沒有比夫子更厲害的人存在?
萬一夫子有什麼好歹,諸葛亮不敢往下想。
而從直覺上,諸葛亮認爲夫子的消失和眼前這位師弟有很大的關係。
霍讓見諸葛亮的話有些咄咄逼人,微笑道:“是也不是,師兄,你不用懷疑,夫子去了哪裡,我當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
諸葛亮有些懷疑的問道。
霍讓點了點頭,道:“沒錯,我確實派人去請過老師,想要讓老師來鎮南府中住上幾天。但那些人已經死了。”
面對諸葛亮,霍讓絲毫沒有隱瞞自己的所作所爲,反而嘆了一口氣,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諸葛亮一愣,隨後道:“全都被夫子所殺?”
霍讓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我並不知道是誰所殺,也許是老師吧。”
諸葛亮見霍讓這般表情,對他也有些感同身受,無奈道:“夫子確實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們這些弟子,但這並不代表,夫子心裡沒有我們這些弟子。”
而後諸葛亮試探性的問道:“夫子現在一生氣可還有罵人的習慣麼?”
霍讓擡起頭來,像是看知己一樣看着諸葛亮,而後幾乎是熱淚盈眶的點了點頭。
對於霍讓的表現,諸葛亮十分的清楚原因。
夫子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他是一個好老師,也是一個好的長輩。
但在某些方面,他又是一個不合格的老師,是一個讓人十分痛苦的長輩。
夫子從來都不會壓制自己的情感和脾氣。
而且一旦誰若是惹急了他,他還十分喜歡罵人。
罵人就罵人了,他罵人一般還不帶髒話不說,攻擊性又十分的強。
前世裡有一次,連諸葛亮都被夫子罵的半個多月沒有緩過來。
倆人一想到各自的悲慘經歷,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霍讓和諸葛亮都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那種警惕慢慢的在消失。
畢竟都是夫子的學生,同門之誼在二人心中還是十分重的。
“不過,就算如此,你也不應該殺了太子。”
陌生感雖然沒有了,但該說的話,諸葛亮絕對不會含糊。
他搖着羽扇,看着霍讓正色道。
“太子樑俊只怕與夫子關係匪淺,夫子怪罪於你,不願意來鎮南公府也是有原因的。”
霍讓皺了皺眉,自己和夫子之間的事,諸葛亮顯然並不怎麼知道。
要不然的話,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先說太子的事,而不說自己之前忤逆夫子,差點被夫子趕出丘山的事。
將錯就錯,霍讓也不打算往對自己不利的話題上扯,而是看着諸葛亮道:“師兄,你如何能夠知道太子樑俊與夫子有關係的?”
諸葛亮道:“夫子曾在長安帶過十年,這十年裡更是做過帝師,專門教授宗烈皇帝武藝,又曾做過太子少師,嚴格意義上來說,太子與你我也算是同門弟子。”
霍讓點了點頭,看着諸葛亮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問道:“諸葛師兄,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惑。那就是前世裡你在南陽躬耕,足不出戶。可天下大勢卻瞭然於胸。如今來到炎朝,更是沒有了前世裡的家族姻親,爲何還能知道的如此詳細?”
諸葛亮笑而不語,緩緩的拉開寬大的袖子,露出雪白的手指。
只見他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個古樸的玉扳指。
見到這扳指,霍讓眼睛一亮:“鯉戒!”
諸葛亮笑道:“夫子手下有一個情報組織,叫做鯉組織,你應該知曉。”
霍讓強壓住心中的激動,點了點頭。
他何止是知曉,南楚境內的鯉組織全都是聽從他的調遣。
炎朝境內的鯉組織很多時候,他也可以調動。
諸葛亮摸了摸手指上的扳指,摘了下來,放在桌上道:“這就是鯉戒,乃是鯉組織的夫子的信物。”
鯉組織的創建者是誰,夫子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但從組織結構上,諸葛亮等人卻能猜測出些端倪來。
鯉組織的首領有兩人,一正一副,分別被稱作爲鉅子和夫子。
而夫子之所以叫做夫子,就是因爲他在鯉組織裡擔任夫子一職。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自己真實的身份,也不許別人問。
當然有那些二百五的弟子按耐不住好奇心發問,問了就是夫子。
諸葛亮手裡的這個玉扳指叫做鯉戒,正是夫子的信物。
扳指戴在誰的手上,誰就是鯉組織的二號人物——夫子。
至於說鯉組織的首領鉅子是誰,諸葛亮也不知道。
確切的說他從沒有聽說過,還有鉅子的存在。
看着桌上的鯉戒,霍讓整個人激動地渾身顫抖。
諸葛亮道:“霍師弟,你應該清楚這鯉戒的意義。”
霍讓嗯了一聲,已經有些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夫子弟子的身份統領鯉組織,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十分的被動。
若是有了這個鯉戒,自己就是鯉組織名正言順的夫子。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信物居然在諸葛亮的手中。
霍讓心裡不由得升起一絲嫉妒來。
夫子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信物交給了諸葛亮。
諸葛亮看着眼中冒着貪婪的目光的霍讓,道:“只要師弟告訴我,你三番五次派人去我那裡,有何貴幹。還有這次科舉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鯉戒就是你的了。”
“當真?”
霍讓早就料到諸葛亮會說這話,但當聽到他親口說出的時候,霍讓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諸葛亮默默的點了點頭。
霍讓喝了一口茶,緩了緩心神,看着諸葛亮道:“既然師兄想知道,我也沒有必要隱瞞了。”
說着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我派人請師兄前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希望師兄能夠像輔佐劉備一樣,輔佐鎮南公。”
諸葛亮微微的閉上了眼睛,搖着羽扇,聲音沒有任何的情感:“不可能,楚秋九並不是中興之主。”
霍讓又道:“若是讓師兄輔佐鎮南公府呢?”
諸葛亮皺了皺眉,輔佐鎮南公府?
他睜開眼看了看霍讓,見霍讓一副你考慮考慮的表情,不由的冷冷一笑。
“師弟是想讓我輔佐鎮南公府還是奉你爲主呢?”
說罷,羽扇一揮道:“以後你就斷了這份念想吧。”
霍讓也不失望,反而笑道:“師兄當真不願意?”
諸葛亮點了點頭。
霍讓故作可惜的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師兄如此堅定,那我也就不再堅持了。”
諸葛亮道:“你可以說一說此次科舉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霍讓笑道:“此次科舉不是師兄給鎮南公的建議麼?我還極力的反對,只是鎮南公並沒有聽從我的意見。師兄如何又來問我這次科舉是怎麼回事?”
諸葛亮則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鯉戒。
霍讓趕緊伸手攔住,笑道:“師兄幹嘛如此着急。”
說罷收回了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長安的徐真人確實是我請來的。”
他看着諸葛亮道:“師兄,你這個計策想要讓鎮南公府陷入萬丈深淵。楚秋九看不清背後的險惡,我身爲國公府謀主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對於霍讓能夠看清自己給楚秋九建議開科舉背後的風險,諸葛亮並不意外。
畢竟只要有點腦子的謀士,都能知道一旦南楚開科舉之後會有什麼弊端。
但這也正是這條陽謀最高明的地方,那就是楚秋九作爲一個擁有勃勃野心的國公,無法拒絕其能夠帶來的利益。
正是因爲高風險高收入,所以楚秋九拒絕了自己謀主的強烈反對,態度十分強硬一定要按照諸葛亮說的做。
“所以你就讓人在長安裡聯繫上了皇后?”
諸葛亮大體已經猜到了霍讓的做法。
霍讓搖頭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打算找皇后,而是直接去找了劉文靜。畢竟文靜如今乃是東宮謀主,雖然此時我與他各爲其主。但在利益面前,還是可以合作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文靜不僅沒有答應我的提議,反而還當着我的人面將我臭罵一頓。”
霍讓有些無奈,笑道:“皇后的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風聲,主動派人找上來。”
說着霍讓聳了聳肩,攤開手道:“皇后既然主動上門,那我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只是沒有想到皇后那邊會派徐真人前來。”
霍讓說到這,已經把整件事說的十分清楚了。
諸葛亮也不由的佩服起這位小師弟的本事來。
能夠如此輕易的將自己的計策化解,果然不愧是夫子這一世的二弟子。
諸葛亮一邊點頭表示認可霍讓,一邊又笑道:“那你爲何又要讓朝廷出面說,只准考明經和明算?畢竟能夠讓科舉失去原本意義的科目有很多,你爲何偏偏要選這兩科?”
霍讓見諸葛亮面帶疑惑,心中有些得意:“原來諸葛亮也有看不透的時候啊。”
他微微一笑,道:“師兄,你覺得當今之禍患,最大的是哪些人?”
諸葛亮想了想,腦子裡浮現出馬忠之前個自己說關於他們這個穿越者同盟會的一些事。
“自然是我們這些轉生之人。”
霍讓點了點頭道:“沒錯,咱們這些人乃是當今最大的禍患,如果沒有那麼多心懷野心的帝王將相,天下百姓早就過上了太平日子。”
說到這,霍讓的心情不免有些激動起來。
“但話又說回來,若是咱們這些人能夠齊心協力,能夠將天下建設成什麼樣子,誰也不敢想象!”
說着,霍讓擡起頭來看向書房外,像是看到所有穿越者們放棄成見與仇恨,共同建設炎朝的美好景象。
“只可惜,這是無法實現的。”
諸葛亮適時的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霍讓從想象中恢復過來,坐下感嘆道:“是啊,這是無法實現的。”
隨後又道:“因此我就在想,若是能夠建立一個組織,就像鯉組織那樣,儘可能的將天下轉世之人收爲己用。豈不是兩全其美?”
諸葛亮看着他,看了半天,方纔慢慢問道:“若是不願意加入呢?”
“那自然是殺掉了。”
霍讓沒有任何的遲疑,看着諸葛亮堅定的說道。
諸葛亮笑道:“也就說,我若是不願意加入你這協會,今日也走不出你的書房麼?”
霍讓搖了搖頭,道:“師兄誤會了,雖然我們的宗旨是殺掉那些不願意加入我們的人。但我們也會按照輕慢緩急來,師兄來去自由,想走便走。”
諸葛亮一聽霍讓殺人都還有這些講究,不由的好奇起來。
“輕慢緩急?如何個輕慢緩急?”
霍讓笑道:“師兄,那麼多轉世之人中,你知道哪種人是最頑固的,最該除掉的麼?”
諸葛亮想了想,緩聲道:“難不成是太子麼?”
霍讓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沒錯,正是太子這種人。經過我搜集的資料來看,從太子那個時代轉世而來的人,最是頑固不說,而且還都和太子一樣,對於廢黜皇帝制度無比的堅定。”
說到這,霍讓的眼中充滿了殺機:“太子在雍州的改制,更是爲天下大亂埋下了知名的禍患。這些人創建的珍寶坊中的東西,全都是奇淫巧技,禍患人心之物。”
雖然對霍讓這番話總體上並不贊成,但在某些方面,諸葛亮還是覺得霍讓說的話有些道理。
“這和你選擇明經與明算有什麼關係?”
諸葛亮面無表情,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霍讓看着他,緩緩的將桌上的鯉戒拿在手裡,道:“因爲我發現,從太子那個時代轉世而來的人,不管是權貴之人,還是普通百姓,全都精通算學。其造詣之高,有些匪夷所思。”
說到這,諸葛亮已經全都明白過來了,臉色如冰霜一般。
“你是打算用這兩場考試,將隱藏在南楚的太子那個時代轉世的人全都引出來?”
霍讓點了點頭道:“對,他們這些人不僅精通算學,而且無比的貪婪,聽到考明算,一定會主動報名。”
“而且不光是南楚,我與攝政王樑羽也已經商議好了,今年的秋闈也是以明算爲主。畢竟因爲珍寶坊和絲綢之路,如今各地全都急缺精通算學的官員,就算只考明算,天下的讀書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到那個時候,只要與太子同一時代轉世的人前來參加科考,斷然會浮出水面。”
霍讓看着諸葛亮,笑道:“將這些絕對不會與咱們一條心的人殺了之後,如果師兄還執迷不悟,那時就別怪師弟不顧同門之情了。”
諸葛亮聽完一愣,隨後哈哈大笑,站起身來,一邊笑一邊走出了書房。
只留下端着茶水喝着涼茶,一臉陰森看着諸葛亮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