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長安城好多年都沒有下過那麼痛快的大雨了。
寬闊的官道上三匹馬飛快的奔馳。
樑嬰寧在前,冷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白玉無瑕的臉龐上,兩個侍女一左一右並駕而行。
一個錦袍公子緊緊的跟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大聲叫着公主公主。
終於在宮門前,錦袍公子追上了樑嬰寧。
“寧姐姐,我在後面叫你,你爲何不停下來。”錦袍公子下了馬快步上前,攔住了想要進宮的樑嬰寧。
“趙暢,你追我做什麼。”樑嬰寧忽而滿臉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公子哥。
趙暢嘿嘿笑道:“寧姐姐,我父親與陛下商議把你許配給我,我十分歡喜,姐姐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
“你來就是給我說這些話的?”樑嬰寧笑的更加燦爛,雨水打溼了她的秀髮,緊貼在額頭上。
趙暢只覺得此時的折月公主當真是好看,縱然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
趙暢見她笑的開心自己也跟着笑起來,道:“好姐姐,我聽父親說了以後,整夜都睡不着覺,只想見你,你今日來我家裡,我在睡覺,王二這個狗奴才半天才叫我,我回去一定把他狗腿打斷。”
“那你回去打斷他狗腿吧,我要回宮了。”樑嬰寧說着催動馬匹,趙暢趕緊拉住繮繩,急道:“姐姐,姐姐,好姐姐,你聽我說,我願意爲了你,做任何事,好姐姐,我那個瘸了腿的大哥有什麼好的,好姐姐,你若跟了我,我便讓你天天都快活。”
“你當真什麼都願意做。”樑嬰寧眨着眼睛看着他,趙暢連忙點頭。
樑嬰寧將腰間的匕首解開,遞給他道:“那好,你馬上回去。把趙之韻和你父親殺了,我便馬上嫁給你。”
趙暢一聽,嚇得滿臉煞白,道:“姐姐莫要嚇我,我如何能殺我父親。”
“好,那你便去把趙之韻殺了。”
“這。”趙暢臉露難色,道:“好姐姐,你莫要拿我開心,他畢竟是我大哥,我也不好殺他。”
“哼,口口聲聲說什麼都能爲我做,讓你做你就推三阻四,還說什麼喜歡我。”樑嬰寧一腳將趙暢踢開,趙暢猝不及防被她踢倒在地。
“哎呦,好姐姐,好姐姐,我依着你,我依着你,等他去長城的路上,我便派人殺他,好不好。”趙暢心急如焚,飛快的爬起來拉住繮繩死死的不願意放開。
“不好。”樑嬰寧冷着臉。
趙暢擡頭道:“好姐姐,你別爲難我了,我若是回去殺了他,只怕你就嫁不了我了。”
樑嬰寧冷冷一哼,看着他道:“你當真不去?”
趙暢心急如焚,心裡恨不得將趙之韻千刀萬剮,可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樑嬰寧說不出任何話來。
“好,好的很。”樑嬰寧見他不說話,氣極反笑,看着旁邊的守門士卒道:“你過來。”
士卒一臉茫然,樑嬰寧身後的侍女嬌聲斥道:“公主叫你呢,還不趕緊過來。”
那士卒回過神,趕緊走上前來。
“你叫什麼名字。”折月公主看着士卒問道。
士卒趕緊回道:“稟公主,小人叫廖忠庭。”
“家裡還有什麼人。”
“稟公主,小人,小人自幼無父無母,是,是孤兒。”
“你現在住在何處。”
“小人,小人沒有住所,平時,平時當值都是住在這裡,下了值有時也住在值房,有時住在張兄弟家中。”
“好,你且靠前來。”
廖忠庭聽了,將長槍放下,木然的走到了折月公主的身旁。
“擡起頭來。”樑嬰寧命令他道。
廖忠庭拘謹的擡起頭,看着眼前英姿颯爽的美人,不由得滿臉通紅,這樣一個仙女一樣高不可攀的長公主居然距離自己如此的近。
廖忠庭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般,就在他迷神的時候,自己的嘴脣碰到了一個冰冷卻又柔軟的東西。
緊接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面而來。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彷彿一道驚雷直直的劈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這位高貴不可欺的大炎長公主,這位讓無數王公貴族魂牽夢繞的女子,居然親了自己!
而且,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剛剛嘴脣被一個溫暖溼潤的東西突破。
撲通,廖忠庭跪倒在地,頭如搗蒜一般。
“回去告訴你爹,我樑嬰寧就算是嫁給守門的下人,也不想和你們趙家有一丁點關係。”
就在所有人都沒有回神的時候,折月公主催動馬匹,消失在了雨幕中。
“趙暢,你若是敢動他一下,我就讓你入宮當值!”
雨中傳來一句話,馬蹄聲越來越遠。
三日後,長安城外。
雨下了三天,今日才放晴,官道上有一個亭子,亭子不大,一個書生坐在亭子中看着一本書出神,亭子外一個奴僕模樣的人從身上的布袋裡掏出豆乾,喂着身旁的老驢。
老驢時不時的打着響鼻,奴僕不時的望着官道,忽而有些興奮的說道:“先生,公子來了。”
書生擡起頭,正是被折月公主稱作帝師的諸葛夕,他站起來,看了看長安方向。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馬車前依稀可以看出坐着一個錦衣公子。
“你想好了?”諸葛夕看着有些忐忑的僕人,笑着問道。
“想好了,先生是帝師,是天上神仙一樣的人物,我吳三聽先生的準沒錯。”自稱吳三的僕人有些激動的說着。
諸葛夕莞爾一笑,道:“去了長城,若是命不好死在那裡,你可後悔?”
吳三道:“先生也說了,命不好,死就死了,我吳三爛命一條,就算是待在長安,只怕哪天命不好也一命嗚呼,不如拼一拼,先生不也說麼,王侯將相,寧,寧。”
“寧有種乎。”諸葛夕笑着提醒道。
吳三撓了撓頭,嘿嘿直笑,道:“先生真有學問,我吳三能得先生指點就是死了也值得。”
諸葛夕搖了搖頭,道:“這是你的選擇,和我無關。”他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巧錦囊,遞給吳三。
吳三趕緊接住,劉先生道:“到了長城,若是遇到性命相關的時候,打開錦囊,其中自有救你的法子,你若能在長城內待一年,我可保證日後有你飛黃騰達的時候。”
“先生。”吳三激動異常,將錦囊收好,諸葛夕道:“我絕非平白無故幫你,你應該清楚。”
“我自然明白,先生是做大事的人,我也常聽說書的說,以前有本事的人,都是先生這樣,天下大事都裝心裡,說書先生常說,天地爲棋盤,衆生爲棋子,我能做先生的棋子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吳三拍了拍胸脯,道:“先生放心,我家公子有我盯着,就算是拉屎撒尿我都記在心裡。”
諸葛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馬車晃晃悠悠,終於來到了亭子前,趙之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劉先生,憔悴的臉上忽而露出一絲髮自肺腑的笑容。
“我今日算了一卦,卦象顯示龍入大海,虎歸深山。”劉先生看着滿臉笑意的趙之韻道。
趙之韻忽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向着諸葛夕跪地行禮,恭敬的道:“多謝先生賜我脫身之法。”
一旁的吳三目瞪口呆的看着趙之韻,半響道:“公子,你的腿,你的腿好了。”
趙之韻扶着腰看着他,呵呵笑道:“一直未壞,何談好了?”
“這是我給總統領的書信,你收好,到了長城境內,見了他,便將書信呈上,可保你性命無憂。”諸葛夕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趙之韻。
趙之韻恭敬的接了過來,躬身道:“多謝先生。”
“不用客氣,你背上有傷,早些上去歇息吧。”諸葛夕看着吳三道:“你一人上路多有不便,吳三是你府中家丁,他自願陪你一同去長城,也算有個照應。”
吳三還沉浸在趙之韻能走路的驚訝中,前幾日趙之韻還是個瘸子,被趙常打的皮開肉綻,怎麼看起來像是全都好了一般。
諸葛夕輕聲咳嗽了一聲,吳三趕緊行禮道:“小人願陪公子前去。”
趙之韻上下打量了下他,道:“我見你眼熟,這一去長城,終生不能離開那裡,你願意跟我一同去?”
吳三點了點頭,小心謹慎的看了看趙之韻,跪地道:“小人願意陪伴公子左右,生死不離。”這句話吳三練習了很久,此時說出來,仍然感覺不好,哪裡不好?他又說不上來。
“你叫什麼?”趙之韻看着眼前的吳三,心裡不由的對諸葛夕更加敬佩,這吳三不管是身材還是體型居然和楚標如此相似。
吳三道:“小人姓吳,排行老三,爹媽就叫小人吳三。”
“好。”趙之韻點了點頭,吳三機警伶俐,趕緊走到馬車旁,道:“先生,我先喂下馬,還得走遠路,喂不飽只怕走不了多遠就尥蹶子。”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馬車趕到一旁,諸葛夕看着趙之韻,趙之韻感慨道:“若是沒有遇到先生,只怕之韻永無脫困之日。”
劉先生擺了擺手,道:“我只幫有價值的人,你願意幫我,我自然願意幫你。”他難得的露出一絲疲憊的神情,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那就會又恢復到了平時裡風輕雲淡的狀態。
“你是脫離了這裡,我還要在長安城這個深淵中掙扎啊。”諸葛夕看着遠處的長安城呵呵笑道。
趙之韻後退一步,忍着腰背間的疼痛,衝着諸葛夕鄭重的作了一作揖,道:“山高水長,學生就此別過。”
公子轉身,書生微微行禮。
“先生,學生只知道先生複姓諸葛,今日別離,可否告知學生名諱。”
“小生姓諸葛,名夕,南蜀丘山上一書生爾。”
趙之韻上了馬車,回想起第一次見到諸葛夕時的場景。
“先生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賜教?”
“特來搭救公子。”
“先生說笑,我乃威武大將軍長子,誰敢害我?”
“母私奔,父心疑,弟受寵,公子不死,天理難容。”
“我非貪圖權貴之人,若真如此,大可一走了之,先生多慮。”
“長子不死,次子繼位如何安心?”
“求先生賜教。”
“殺楚標,置己死地。去長城,待時而動。”
“楚標不好殺,即便殺了,去了長城也是死。”
“聽聞公子擅長醫道,可知刺人何處,看似必死,實則無礙?”
“此事容易。”
“我有一藥,可使人假死三日。”
“趙之韻謝先生指點。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報答?”
“若有一日,你我戰場相見,還請公子讓我一城。”
“趙某性命可抵十城。”
“那就十城。”
諸葛夕的身影在視線裡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地平線外。
趙之韻打開了吳三遞過來的錦囊,只見錦囊中一卷紙一根針。
吳三收好趙之韻許諾給他的金子,下了馬車,跪地道:“公子,小人知道自己不是東西,不能陪公子去長城,公子莫怪,小人走了。”
趙之韻點了點頭,看着那捲紙,忽而道:“吳三,你把先生給你說的所有話說一遍給我聽,我再送你十金。”
吳三聽了,快步走了前來,趙之韻伸出手去拉他,吳三握住趙之韻的手,只覺得手掌一疼,似是針扎一般,也沒在意,興奮說道:“公子,我說這話你別生氣,你別看那個帝師什麼的先生看起來很聰明,實際上就是傻子...”
趙之韻將七竅流血的吳三推下馬車,手中的紙張順勢飛走,自言自語道:“是啊,你若不是被一個傻子發現與主母私通,又怎麼可能被他驅使。”
冬日裡豔陽高照,一輛馬車漸行漸遠,緩緩的駛向長城絕境。
諸葛夕看着早已空無一人的管道,風吹來,有些冷。
“有穿越者必有位面之子,老頭子也不知道這話你從何聽來。可我既然是你的學生,自然得聽你驅使。如今我已經按你的吩咐入了長安,只是這趙之韻到底是不是所謂的位面之子,還得日後才能知曉啊。”
諸葛夕喃喃自語,看着遠處的官道苦笑搖頭:“師兄啊師兄,老頭子這樣的人物都不敢逆天而行,強留着瑞鶴不讓他下山,你這一紙書信召他入長安,也不知他還有沒有命回山。”
諸葛夕裹緊了衣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遠處的長安城陷入了沉思。
“太子啊太子,你到底要玩什麼花招。”
諸葛夕正沉思着,遠處緩緩的走來一個道士。
道士身材消瘦,身上的道袍早已破舊不堪,手中拄着像是從路邊隨意撿來的枯枝做成的柺杖,亦步亦趨的順着官道走向長安城。
靠近了亭子,道士停住了腳步,看着站在亭子前的諸葛夕,又看了看諸葛夕旁邊的老驢。
道士忽而笑道:“又見面了。”
諸葛夕有些納悶,疑道:“道長認得小生?”
道士搖了搖頭,道:“貧道並不認得公子。”
諸葛夕道:“那道長爲何說又見面了?”
道士哈哈一笑,指着那老驢道:“貧道是與這老驢打招呼。”
諸葛夕看着一旁從師兄劉文靜手裡拐來的老驢若有所思。
道士衝着他施了一禮,轉身接着奔着長安而去,只留下一個揹着藥箱和葫蘆的背影。
諸葛夕心中一動,朗聲道:“道長此去何爲?”
道士轉過頭來看着亭子外的諸葛夕,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道:“專爲救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