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洗刷掉了長安城的喧囂。
最近一年裡都不怎麼消停的長安城,最近終於平靜了下來。
長安依舊繁華,只是街道上比平日多了許多巡防的士兵。
這些士兵身材魁梧,器宇軒昂,着裝統一,乃是剛剛建立不久,隸屬於東宮的龍揚衛。
龍揚衛的統領乃是趙家趙青山。
不管是長安城內的地痞流氓還是世家權貴,都不敢生事。
尤其是沒有刁鳳山約束的長安城的地痞流氓、混混遊俠們,見到龍揚衛全都恭恭敬敬,沒有了往日的囂張。
偶爾有一兩個新人想要逞能出道,也被關係好的同行們死命攔住。
隨着趙青山的出現,城內大大小小的刺頭們,想起了當年被年少趙青山支配的恐懼。
趙青山年少的時候就在長安城內,用拳頭打出了赫赫威名。
如今去邊關帶兵幾年,雖說待的地方緊鄰中山蠻,戰事不多,但終究是邊軍。
在長安百姓們的心裡,邊軍雖然是大炎的軍隊,但能夠和兇殘的山蠻人打的不分上下的邊軍,也差不多都是怪物的存在。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長安城內的治安十分好。
連平日裡京兆尹三令五申,不準江湖中人出門帶刀的政令也十分暢通無阻的執行下去了。
這種情況,不光樑羽等人大感驚奇,連剛進城的雍州使者,也十分的詫異。
他在雍州瞭解到的長安,可不是這個樣子。
根據跟着太子殿下從長安回來的人說,長安城背叛了太子殿下,攝政王又與僞東宮爭權奪利,把長安城弄的是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可自己所見所聞,截然相反。
以至於使者都納悶是不是來錯了地方,自己又繞回到了雍州。
在使者的認知裡,整個天下早就刀兵四起,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只有雍州方纔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雖然心存疑惑,但使者卻沒有任何的表現,掛念着太子殿下交給自己的任務,撂下了馬車簾子,閉目養神,準備一會面見攝政王等人。
馬車行駛在長安朱雀大街上,龍揚衛的士卒護佑兩旁,周圍安靜無比,只有馬車前進的聲音。
走了一會,馬車停下來,窗外傳來一個聲音:“前方可是雍州來的使者?”
護送使者的龍揚衛校尉高聲道:“正是。”
那聲音道:“好,請使者下車吧。”
說着門外校尉道:“使者大人,請下車。”
“呼...”
使者長出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扶了扶頭冠,而後下了馬車。
車外早就有一個太監等候,見了使者,面帶微笑道:“大人,請隨雜家來。”
使者點了點頭,跟着太監緩步而行。
走了一會,使者發現不對勁,皺眉問道:“這位公公,這好像並不是去東宮的路。”
那太監停住腳步,轉身笑問道:“使者大人來過長安?”
使者道:“不曾來過。”
太監道:“那如何知道這不是去東宮的路?”
那使者道:“本官雖然不曾來過長安,卻也知道要去東宮,應該往東面走,而不是往西邊去。”
那太監捂嘴輕笑,道:“大人倒是好眼力,這確實不是去東宮的路,而是去天策府。”
“去天策府?”使者一愣,沉聲道:“本官乃是太子殿下欽使,來長安傳旨,自然要去東宮,去天策府作甚。”
拜雍州布思衙門整日的宣傳,天策府早就成爲了天下最邪惡的代名詞。
雍州百姓們提到秦王,無不咬牙啓齒,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
就是因爲在布思衙門的宣傳裡,太子殿下之所以無法統一天下,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如雍州這般安居樂業的日子,就是因爲天策府的秦王從中作梗。
雖然使者這次來長安的任務乃是合縱連橫,要與樑羽等人聯盟,但要說去天策府談,使者本能上是抗拒的。
那太監聽了,見他一本正經,略帶惱怒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道:“這位大人,雜家得到的旨意,便是讓大人前去天策府。若是大人不從,雜家只能在此處相陪,什麼時候大人想去了,雜家再帶大人去。”
這使者見太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冷哼一聲,站直了身子,一副老子說什麼也不會再往前走的模樣,擡頭望天。
太監也不着急,接着道:“只是,大人有太子殿下的旨意在身,若是耽誤了。咱家與大人的命不值錢,可壞了殿下的大事,可就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你!”
使者見太監錦裡藏針,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方纔道:“前面帶路。”
太監掩面一笑,轉身繼續前行。
早有人將使者與太監的對話送到了天策府裡。
樑羽和樑錦等人坐在議事廳內,聽聞此時,全都搖頭髮笑。
樑羽道:“哎,本以爲咱們這位太子爺比不上那位太子爺,沒想到雍州那位太子爺的手下與南楚那位太子爺的手下相比,更是天壤之別。”
最近與樑羽關係有些緩和,坐在他旁邊的樑濟也難得展露笑顏,道:“是啊,若是南楚那位太子爺和雍州這位一樣,那咱們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
樑錦坐在一旁閉目養神,聽到二人聊天,道:“你們都覺得雍州的太子好對付,可劉文靜要出兵,你們爲何全都不贊成?”
樑濟最近不僅和樑錦的關係有些緩和,與樑錦的關係也有所上升。
畢竟三人剛剛共同合作幫了韓信,在剿滅燕昌這件事上通力合作。
雖然還不是真正的盟友,可至少表面上不再緊張。
讓樑濟最高興的是,樑錦這位老哥,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逮到機會就冷嘲熱諷自己。
樑濟招手,旁邊的太監端上兩杯茶來,他親自接過遞給了樑錦一杯道:“大哥,雍州那位太子好對付,也是相對而言。比起南楚那位,雍州的太子雖然現在實力很強,但未成氣候。再者來說,咱們若是幫劉文靜平定了雍州,對你我有什麼好處麼?”
他看了樑羽一眼,道:“我想老六也希望雍州越亂越好吧,只有這樣,南楚那位太子方纔能夠放下往日的成見,坐下來與咱們合作。”
樑羽笑而不語,三人上一次在幫助韓信事上合作的很好。
這讓樑羽有產生了許多新的想法。
當然,這些新的想法都是建立在衆人通力合作,重新組建穿越者聯盟的基礎上的。
樑錦冷冷一笑,睜開眼端起旁邊的熱茶,喝了一口,道:“就算咱們贊同對雍州用兵,可劉文靜也不一定會同意。”
樑濟道:“也是,畢竟在名義上,雍州那位太子方纔是炎朝太子,劉文靜乃是東宮軍師祭茶,他這個官職本就是太子所設,如今太子下令宣佈他們乃是叛臣,咱們這位劉祭茶現在位置很尷尬,想要破局,只能等南楚那位太子來雍州。可以南楚那位太子的性子,若是不弄清楚大卑國的來路,只怕斷然是不會來長安的。”
三人正說着,只聽門外有太監道:“啓稟殿下,雍州使者求見。”
樑濟趕緊閉嘴坐好,樑羽道:“請使者進來。”
得了准許,太監帶着使者走進了議事廳中。
那使者見了三人,面色有些輕蔑,也不行禮冷哼一聲,道:“諸王聽旨。”
樑羽等人無動於衷,好像沒有聽到一般。
使者見他們三人如此囂張,更是生氣,心中暗罵一聲亂臣賊子,又道:“秦王聽旨!”
樑羽擡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那使者火冒三丈,怒氣已經攢滿,隨時可以爆發。
又道:“秦王樑羽,聽旨!”
樑羽站起身來,使者面色有些緩和,心中不屑。
誰知樑羽只是站起身抖了抖衣襟,而後又坐了下來。
使者憋的臉色通紅,擡起手指指着樑羽,半天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樑濟則道:“行了,行了,這些虛禮也沒有必要做了。你就說雍州那位太子讓你來是幹什麼的吧。”
“是要宣戰還是要我們哥三將人頭割了,送到雍州?”
使者見樑濟出口戲耍自己,咬緊了牙冠,想要發作,樑錦緩緩轉過頭來,一雙眼睛露着兇光,上下打量他一番。
直看的使者是渾身發冷,宛如三九天掉進冰窟窿裡,說不出的難受。
“若是想抖威風,本王便將你的腿打斷,讓你爬回雍州去。”
那使者雖然沒見過樑錦,卻也聽說過大皇子的威名。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想起太子的吩咐,咬了咬牙,拱手施禮道:“下官禮部侍郎張淼,拜見三位王爺。”
樑濟笑道:“你說早這樣多好,何必一進來就要找不痛快。”
看向樑羽道:“老六,估計這位張大人臨行之前,必然是得到了那位李姓王爺的指點,說來到長安,要先給我們哥三一個下馬威,對不對?”
張淼面色一慌,差點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又覺得被看穿了心中所想,面色微紅,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樑羽笑道:“張大人,既然太子有話想給我們說,咱們也就別繞圈子了,太子讓你來,想要做什麼,不如直接開誠佈公,成與不成,也好讓張大人儘早回去復明。”
面對樑羽三人,別說是張淼了,就算是那位太子樑俊,也毫無招架之力。
樑羽和樑濟一人擠兌他,一人給他臺階下,瞬間就讓張淼有些不知所措。
沉思了一番,張淼道:“回殿下,太子殿下讓下官前來,確實是有要事商議。”
樑錦道:“要事?難不成你們家太子收回旨意,不再認爲我們是大炎叛臣了?”
“這...”張淼有些遲疑,道:“這倒不曾。”
樑錦冷冷一笑,道:“既然還給我們扣着叛臣的名頭,又如何派你前來要與我們結盟?”
張淼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樑錦,就差把你怎麼知道這句疑問刻在了臉上。
樑錦三人是誰,張淼不知道,不然的話,他必然不會一來就鬧這些幺蛾子,保證乖乖的有什麼說什麼。
打從接到張淼要來長安的消息,樑羽和樑錦三人就猜到了,這位雍州太子派使者來多半是要和自己講和的。
畢竟李建成雖然鬥不過樑羽,但他卻不是傻子。
知道自己和太子佔領了原來那位太子的雍州,坐穩之後就馬上會意識到,他們真正的敵人並不是長安裡的諸王,也不是劉文靜,而是南楚那位太子。
只是李建成等人還不清楚南楚的事,因此方纔把矛頭對準長安。
一旦他們恢復雍州的秩序,軍機二處的大本營雖然在長安,但雍州的軍機二處也不是吃素的。
自然會有南楚詳細的情況。
到時候李建成一分析,很容易就能知道真正太子的下落。
所以,這個時候派人來長安,只有和他們講和,一起對付殷誠,他李建成和太子方纔能夠坐穩雍州。
如若不然,等殷誠處理完南楚和大卑國之事,下一個要搞的就是雍州。
張淼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一路之上就一直思考,爲什麼太子要讓自己來長安做一個講和使者。
雖然想不明白,但對太子的忠誠讓張淼不敢大意,唯恐壞了太子的大事。
樑羽道:“張大人,既然太子派你前來想要與我們結盟,可告訴張大人,這結盟的條件是什麼?”
按照張淼的計劃,和他臨行前與太子等人的推演。
他到了長安之後,必定是要有一份脣槍舌劍的君臣之辯。
完事他會佔着大義,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和諸王談結盟之事。
只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剛一見面,還未等他按照設定的劇本進入角色,樑羽三人就直接把他扒的乾乾淨淨。
無奈之下,張淼只得長嘆一聲,攤開底牌道:“太子殿下派下官前來,確實是有要事與三位殿下商議。”
樑濟道:“可是要讓我們發兵攻打南楚?”
張淼趕緊搖頭,道:“並非是要攻打南楚。”
三人一愣,有些意外。
不是攻打南楚?
難不成還想讓他們將長安城的劉文靜搞死送到雍州去?
如果真是如此,雍州的這位太子有些幼稚啊。
見三人有些意外,張淼算是掙回來點面子,道:“太子殿下讓下官將這封信交給殿下,說殿下一看便知。”
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雙手攤放。
樑濟站起身走過去拿了過來,撕開之後拿出裡面的信紙,看了之後微微皺眉。
樑羽接了過來,看了看,隨後遞給樑錦。
三人看完,全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紙上就只有幾句話,乃是關於南楚殷誠的。
說殷誠已經離開南楚,帶着幾個人喬裝去往濟州。
然後下面是幾種殷誠可能走的路線。
三人十分的納悶。
第一,他們納悶殷誠去濟州做什麼。
第二,殷誠離開南楚這麼大的事,他們爲什麼沒有得到任何的風聲。
第三,太子是如何知道殷誠離開了南楚,還知道的如此詳細。
果然是應了那句俗話,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沒想到在他們眼裡不值一提的太子居然能夠還有這樣的本事。
一看這情報,三人馬上就明白了。
雍州那位太子是想讓他們動手截殺殷誠。
畢竟殷誠想要從南楚去濟州,不管走哪一條路,都會經過他們三人的勢力範圍內。
而此時他們已經在各自勢力之內集結了大軍,加起來約有十五萬人,準備征討登州。
若非最近登州的卑國軍後撤,情況不明,大軍早就出動了。
如果三人當真下定決心,讓這準備去登州的十五萬大軍搜捕殷誠,殷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一死。
可是他們會殺殷誠麼?
答案是否定的。
他們巴不得殷誠回來和雍州鬥個你死我活,趁機與殷誠結盟。
豈能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
可三人又是絕頂聰明之人。
太子和李建成都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一旦他們殺了殷誠,不僅沒有好處,勢必還會受到南楚和長安劉文靜的瘋狂報復。
卻還派張淼前來,必然是有所依仗。
三人對視一眼,樑濟道:“張大人,太子讓我們殺此人的條件,是什麼?”
張淼見三人只是看了一眼太子的書信就馬上明白太子要他們幹什麼,心中十分震驚。
卻強自鎮定道:“殿下說,若三位殿下願意助殿下一臂之力。太子殿下願意將雍州武器研究衙門和珍寶齋工廠,送給三位殿下。”
嘶!
議事廳中,樑濟倒吸一口涼氣。
樑羽更是驚訝的站了起來。
連一項淡定的樑錦也不由得心動起來。
雍州武器研究衙門和珍寶齋工廠!
這可是他們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
樑羽之前爲什麼想以後和殷誠重修關係,再次結盟。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夠從殷誠手裡得到超越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技術。
而這位雍州太子,卻主動將這東西送上門來。
要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三人又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睛之中看到了狂熱的目光。
許久,樑濟緩緩的點了點頭,沉聲道:“機不可失!”
樑錦也難得咬牙道:“失不再來!”
“幹了!”
樑羽一咬牙,猛然拍了下桌子,用三人方纔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我三人十五萬大軍,再加上韓信的十萬大軍,就算是神仙,也逃脫不得!”
畢竟,亂世之中,諸侯之間,沒有情誼,只有利益。
更不要說這三人全都是面對機遇,從來都不會放過。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