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李秀寧這一舉動嚇壞了。
誰也沒有想到李秀寧居然敢當着所有人的面將房玄齡一刀殺了。
樑俊愣住了,端了半天的茶杯傾斜,茶水流了一褲子。
劉文靜呆住了,手裡的羽扇差點沒握住。
上官瑞鶴也一臉的詫異,張大嘴巴站起身來定在那兒。
只有姚廣孝和文淵倆人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房玄齡。
姚廣孝心急如焚:“房玄齡你可不能死啊,你這一死,別管李秀寧和樑羽這姐弟倆關係成什麼樣,東宮和軍機處算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這種局勢下,李秀寧殺了房玄齡,不管怎麼樣,樑俊再想殺秦王,想必李秀寧也會拼命阻止。
這樣一來,自己的殺掉秦王逼宮皇帝的方案就徹底的不可能執行了。
極端的方案不能執行,而剛剛李秀寧提出的那個聯合天策府一起搞事情的方案,因爲房玄齡的死肯定也不成了。
兩條最佳選擇的方案全被李秀寧這一刀斬斷,就算姚廣孝再聰明,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樑羽的表情很複雜,他看着李秀寧欲言又止。
李秀寧則是一臉冷峻的看着樑羽。
眼前的面孔很陌生,但是這幅面孔主人的眼神卻很熟悉。
樑羽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躺在文淵懷裡生死未卜的房玄齡,擡起頭來,眼神之中充滿了堅毅。
“阿姐,玄武門...玄武門之事,二郎確實是做錯了...”
玄武門之變一直是樑羽心結,這個心結在他前世晚年的時候,一直都在折磨他。
多少次午夜時分,樑羽從噩夢之中醒來。
自己的兄長和弟弟,還有死在他聖旨之下的侄子們在樑羽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是千古一帝沒錯,他創造了貞觀之治沒錯,他是後世傳頌的君主也沒錯。
但他樑羽始終是一個人,只要是人,不管再偉大,都有軟肋和弱點。
哪怕是再勇敢的人,也有自己害怕的事。
前世裡所有人都知道玄武門之變發生了什麼,但是每一個人都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
從來沒有人敢在樑羽面前提及此事,就連房玄齡,兩世以來也是在今日才當着李秀寧的面把所有的罪責攬在自己的身上。
可越是這樣,玄武門之變帶給樑羽的影響就越深。
越是沒有人談及此事,等到樑羽前世臨死之前的那幾年,這件所有人都知道,但卻無人敢提起的事越是讓樑羽心中難以釋懷。
得不到皇位的時候,面對生死威脅的時候,樑羽能夠下定決定做出弒兄殺弟的事。
事後他還能寬慰自己,若是自己不動手,死的就是自己。
可隨着權勢的膨脹,隨着大唐盛世的來臨。
當了二十多年皇帝的樑羽在功成名就之後,坐在龍椅之上,看着自己打下的錦繡江山,卻又有些迷茫。
若是當初自己不那樣做,是否還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自己能夠創造出更古未有的貞觀之治,難道面對當年的皇位之爭,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斬草除根麼?
樑羽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
只是一切都已經發生,已經無法改變。
他知道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的道理,也知道皇家鬥爭的殘酷。
若是面對樑俊,他可以有面不改色的說,自己並不後悔當年的決定。
但是面對李秀寧,自己這個最親近的阿姐。
樑羽的內心卻讓他不敢說出這樣的話。
在這件事上,自己雖然是被逼無奈,但好歹自己還有選擇。
選擇引頸就戮還是奮起反抗。
但是對於自己的阿姐來說,她沒有任何的選擇,只有面對這殘酷的事實。
樑羽能夠想象到爲了家族付出一切,最後因爲多年征戰,舊病復發死在軍中的阿姐,在這一世得知自己兄弟相殘時的痛苦。
這種痛苦要比樑羽的內疚之心還要強上百倍。
阿姐一直都是一個堅強的人,樑羽從小就以自己的阿姐爲榜樣。
也一直按照阿姐的教導,做一個堅強的人。
可越是如此,樑羽越能體會到這樣一個堅強的人內心之中的苦楚。
“二郎確實是做錯了...”樑羽看着李秀寧咬着牙道:“但如果上天再二郎一次選擇的機會,二郎依舊會選擇這樣做。”
“因爲當年擺在二郎面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生,一條是死。”
樑羽說的無比堅定,攥緊的拳頭導致指甲嵌入肉中都渾然不知。
李秀寧看着一臉倔強的弟弟,眼圈紅了。
“這就是秦王的答案麼?”李秀寧的聲音有些哽咽。
樑羽點了點頭,道:“阿姐就算是殺了二郎,二郎也不會怨恨阿姐。當年二郎能爲天策府的命運做出讓阿姐傷心的事,現在爲了阿姐,二郎也能放棄所有一切。”
他說着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道:“阿姐有阿姐的難處,二郎,二郎,也有二郎的難處。”
“你的難處是什麼?”
樑俊放下已經空了的茶杯,抖了抖浸滿茶水的衣襟看着樑羽問道。
“你的難處就是在面對那種絕境的時候一定要做那種選擇麼?”
樑俊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李秀寧身邊,將她手上的腰刀緩緩的拿了過來。
李秀寧整個人一直在微微的顫抖,樑俊也早已經看出了她在咬牙堅持。
“房玄齡死不了。”被樑俊扶着坐在了椅子上的李秀寧說道。
文淵也跟着道:“鍾長史只是昏迷過去,李,李司長這一刀雖然看起來兇險,卻避開了要害。只需靜養一些日子,鍾長史便能恢復如初。”
樑羽愣了愣,有些欣喜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李秀寧。
見李秀寧臉色慘白別過臉不看自己,樑羽的心情像是過山車一樣,又沉了下來。
“呼,死不了就好。”姚廣孝等人聽完這話也都鬆了一口氣,李司長做事還是有分寸的,只是這一場虛驚實在是太刺激了。
樑俊絲毫不以爲意,彷彿並不把房玄齡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坐在了樑羽的身邊,微微一笑,道:“秦王,你當時的處境無人可以體會,畢竟隔岸觀火和身臨其境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但你應該多少能夠理解李司長的心情,畢竟她面對的是兄弟相殘,而你也經歷過兒子奪嫡之事。”
樑俊的歷史並不是很好,畢竟沒有正兒八經的看過多少正史。
好在親近東宮的官員裡不少唐之後的大佬,這些日子以來沒少給樑俊補課。
他也並不想教育樑羽,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這位老哥也不是一般的人,完全不需要自己教育。
樑俊只是想和談談心,剛剛李秀寧和樑羽兩個人都把自己的情緒爆發出來,這讓穿越過來憋着一肚子火氣的樑俊也受到了一些感染。
“你是千古一帝,創造了貞觀之治,這些事情,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包括李司長。雖然李司長因爲玄武門之事很是傷心,對你也有些痛恨,但我也能感受到,當她知道你前世的成就之後心中是驕傲和自豪啊。”
“畢竟,誰讓你是她最得意的弟弟呢?”
樑俊說的很輕鬆,似乎是想要緩和現場十分壓抑的氣氛。
“可能你對我很不屑,認爲我前世就是一無名之輩,沒有資格當這個太子,也沒有資格對你的事情指指點點。”
樑俊說到這,觀察着樑羽的表情。
雖然樑羽沒有很大的表現,但樑俊還是敏銳的抓住了他面部的微表情。
這些微表情告訴樑俊,樑羽認爲他剛剛說的話十分的正確。
樑俊也不生氣,反而笑道:“但是秦王可千萬別忘了,我前世的身份雖然和你有天壤之別,但我終究和你隔着上千年的時間。”
“這上千年的歷史之中,誕生了多少皇帝,出現了多少朝代,想必秦王也有所耳聞。”
樑俊目不轉睛的看着秦王,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只是這一笑,讓樑羽產生了一種錯覺。
好似眼前坐着的不是樑俊,而是一個歷經滄海桑田、飽經風霜的老人。
“所以,現在和你說話的並不單純是後世一個人無名之輩,或者你可以理解爲是半本或者的歷史書。”
樑俊抖了抖自己的溼漉漉的衣襟,聽到自己說的這句話,反而笑了出來。
“造化弄人啊。”樑俊擡起頭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房玄齡早已經被姚廣孝放在一邊的,劉文靜給他包紮好傷口。
樑羽和李秀寧靜靜的看着樑俊,不知道這位太子爺究竟想要說什麼。
樑俊並不着急,反而給李秀寧一個安心的眼神,接着道:“就算秦王殿下是千古一帝,可也要明白,和歷史長河之中的百姓們比起來,和這一千多年的文化思想比起來,也只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
“你剛剛說你有難處,誰沒有難處呢?”
樑俊腦子裡浮現出這半年來自己經歷的點點滴滴,感慨道:“本王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對所有的事情都一無所知,又攤上了這位太子爺是一個廢柴。長安城內臥虎藏龍,沈雲還搶了好多原本該本王做的事。”
一旁的上官瑞鶴則跟着道:“若非是有沈侍郎,只怕太子殿下也不會有今日之幸。”
樑俊哈哈一笑,道:“上官處長說的沒錯,在那種絕境之下,若非是沈侍郎拉了仇恨,只怕本王早就死在了長安城內。”
說到這,樑俊收回笑臉轉過頭來,看着樑羽道:“秦王殿下,你說你有難處,但是你有沒有站在本王的位置上想過本王的難處?”
“原來的太子是怎麼死的?可能秦王並不清楚,我可以告訴秦王殿下,原來的太子是在找皇帝對峙的時候被皇帝一花瓶砸死的。”
樑羽皺了皺眉,他雖然知道之前的樑俊和皇帝發生過爭執。
但是那天在書房之中太子和皇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無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