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開始了,長安城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城門像往常一樣按時打開,五城兵馬司的官老爺們也不像前兩日那樣,凶神惡煞三五成羣,看誰都像是反賊。
百姓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忽聽的朱雀大街之上鑼鼓喧天,又見的紅旗招展,全都趕緊回了過去。
只見大街之上身穿朝服的官員們排着整齊的隊伍順着朱雀大街往城門方向走。
“這是幹什麼去啊。”街旁賣炊餅的趙老三伸長了脖子,滿臉的稀奇。
打小就住在長安城內,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可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仗。
有在街上廝混的地痞街坊得意的道:“你這就不知道了吧,今個太子爺回長安城,朝中的文武大臣們這是要出城迎接殿下。”
“啊,太子殿下回城,不是說殿下被反賊...”
這些日子以來,長安城內傳的滿城風雨,說是太子樑俊被反賊挾持,要在新豐造反。
怎麼今個反而要進城了?
“呵,趙老三我看你是活膩歪了,這樣的話也敢說出來?要不是看在鄉里鄉親的面上,老子去五城兵馬司裡給那幫老爺們一說,保管你沒好果子吃!”潑皮賴六虎着臉,裝作要告發的樣子。
趙老三趕忙攔住,將筐子裡炊餅塞給他兩個,道:“賴六兄弟,賴六兄弟,來吃來吃。”
賴六接過兩個炊餅,看了看周圍的人,道:“旁的咱們不說,我賴六可是在五城兵馬司裡點過卯的人,你們以後說話可得小心點。”
周圍的人也都不清楚到底賴六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又聽聞這潑皮無賴還和風頭正盛的五城兵馬司扯上了關係。
一個個不管亂說話,下意識的避開他旁邊。
迎接的隊伍排成了長龍,緩緩的從向着城門口移動。
五城兵馬司的人絲毫不敢懈怠,幾乎所有的執勤人員全都被撒在了大街上。
明裡暗裡盯着朱雀大街上的百姓,唯恐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亂子。
日上三竿,所有的官員都出了城,站在城外五里外的路口旁翹首觀望。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自然是軍機處幾位大佬,方護現在坐穩了自己軍機處一把手的位置,老神在在的站在最前面,插着手閉目養神。
剩下的軍機大臣站在他後面,樑羽身爲皇子,則根據禮部的要求身穿着禮儀戎裝,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跟着一隊同樣裝束的騎兵。
等了沒多久,就聽遠處響起沉悶高昂的牛角號聲從遠處傳來,所有人精神一振,知道這是太子到了。
牛角號聲之後,遠處的地平線上冒出一支旗杆來,緊接着排着整齊方隊的驍騎衛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
驍騎衛之後乃是錦衣衛,錦衣衛之後乃是樑濟的飛羽衛。
三支隊伍旗幟鮮明,着裝各異,稍微對長安十六衛有所瞭解的就能區分開。
驍騎衛到了進前,樑定昌高喊一聲,只聽得所有的士卒跟着應和一聲,隨後勒馬停住。
氣勢恢宏,讓人聞之生畏,見之動容。
禮部的官員見驍騎衛站穩,尖着嗓子叫道:“起樂,鳴鼓!”
話音一落,早就準備好的禮部奏樂團聽到信號,使出渾身解數吹拉彈唱起來。
炎朝自開國以來也沒有太子離京的先例,因此禮部的官員思來想去討論了很久,才策劃出今日迎接太子的禮儀流程。
所奏的樂曲肯定不能是君王之樂,但用尋常奏曲又有些不合適,因此有人提議改一首曲子。
於是一幫人連夜請了曲樂大家,改了當年德賢皇后最喜歡的《蘭陵王入陣曲》,作爲迎接太子回長安的曲目。
曲子激昂大氣,驍騎衛緩緩分開,樑俊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衆人面前。
身後左邊跟着樑植,右邊則是文淵。
雖然所有人都不在意文淵還是刑部通緝的要犯,但這種場合下還是要注意一些,省得節外生枝。
因此樑俊就找了一塊麪具讓文淵戴上。
樑俊三人一露面,方護睜開了眼睛,上前挪了一步,躬身行禮,口中道:“臣方護,恭迎太子殿下回京師。”
身後的文武百官跪倒在地,口中跟着高呼。
樑俊見了這等陣勢,雖然知道這幫人拜自己並非出於本意,但也是感慨萬分。
權力啊,當真是個好東西,一旦坐上這個位置,不管你是天才還是廢物,旁人背地裡對你再是恨之入骨,十分不屑,但該跪的還得跪,該拜的還得拜。
這不,就算是勢力比自己強很多的樑羽,依然得過來給自己牽馬。
“有勞諸位了,諸位大人都起來吧。”也沒禮部的人提前通知自己該說什麼話,樑俊全跟着自己的感覺走。
呼啦啦的百官全都站了起來,樑俊看着給自己牽馬的樑羽露出微笑,低頭輕聲道:“秦王,咱們又見面了。”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樑羽也配合着面帶笑容回道:“臣弟在長安城內久候太子殿下多時了。”
“哈哈哈,好,好。”樑俊這邊說着,翻身下馬,走到方護等人面前,擡手施禮道:“有勞閣老,樑俊愧不敢當。”
方護半眯着眼看着樑俊,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乃是國之儲君,禮該如此,何須此言。”
“老頭火藥味還挺重。”樑俊打了個哈哈,旁邊的禮部官員快步走上來,身後跟着一幫小太監,各個手持托盤,有的盤子上放着一壺酒一個酒杯。
有的盤子上則是一件錦繡披風,還有的則是一個香爐。
樑俊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任由那官員擺佈。
讓喝酒就喝酒,讓上香就上香,讓祭天就祭天。
城門口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纔算把入城該做的禮儀全都進行完。
“呼。”
禮部官員這邊一後退,樑俊算是鬆了一口氣,早知道進城的禮節麻煩,卻沒有想到居然那麼麻煩。
這邊一切處理完畢,樑羽扶着樑俊上了馬。
按照流程,進城之後樑俊就該由樑羽的儀仗隊護送進宮,先拜見皇后,再拜見太后,最後纔在太極宮內拜見皇帝樑老三。
儀仗隊騎兵在前鳴鑼開道,樑植和樑羽並列其驅,緊跟在樑俊身後。
雖然在身後,也就是差一個馬頭的距離。
三人在前,文淵則緊跟在馬屁股後面,道路兩旁的百姓全都按照五城兵馬司的命令跪倒在地,低頭高呼恭迎太子。
樑俊聽着這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看了看緊靠着自己的倆人,用只有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兩位,是不是十分懷念這種場景?”
樑羽一愣,不知樑俊怎麼突然說起這話,樑植則是皺了皺眉。
不是說要在適當的時機才發難麼,怎麼這會就有點揭老底的意思?
“不知太子何出此言?”樑羽輕聲一笑,假裝不懂。
樑俊樂了,一邊正襟危坐,一邊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李老二,再假裝聽不懂可就沒意思了。你說是吧,老朱。”
樑植黑着個臉,沒好氣的嗯了一聲。
合着不是要發難,這是閒着沒事逗自己二人玩。
樑羽面上依舊保持微笑,沒有接樑俊的話茬。
“可惜啊,你們倆雖然都是當過皇帝的人,可卻沒享受過當太子的待遇。”
樑俊見樑羽不搭理自己,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自顧自的接着往下說。
一聽這話,樑羽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這不知死活的太子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饒是樑羽心境如磐石,也有些不自然。
樑俊見他有點反應,興致更高,接着道:“啊,老六你是當過太子的,不過好像你是沒當幾天,就當皇帝了對吧。”
樑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這玄武門之變,殺兄逼父在前世一直都是樑羽的逆鱗,誰敢觸碰必死無疑。
可這當口,他卻對樑俊是沒有一丁點辦法,只能假裝沒聽到。
樑俊也不管他心裡怎麼想,你小子要聯合這幫人把老子擼下來,我能讓人快活了?
“所以我那天還給老七說,他上輩子最吃虧就吃虧在沒當過太子,不能享受當太子的樂趣,你說是吧,老七。”
樑植這會也恨不得拿針把樑俊的嘴縫上,可現在終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得不情不願的嗯了一生。
“所以說呢,這天下的事就是造化弄人。”樑俊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道:“老六,你當皇帝是費盡心機,又是殺了自己哥哥又是逼迫自己老子,最後還落得了千古罵名。老七呢,則是人在家中坐,皇位從天上來,他哥哥一駕崩,結果沒有子嗣,就把關係最近的宗室也就是老六請到宮裡當了皇帝。”
說到這,樑羽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
樑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雖然平日裡自己對樑羽的前世還算頗有好感,但這輩子身爲敵人,如今他又擺明了車馬要對付自己。
以樑俊的性子能給他好氣受,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老六,當哥的和你說話呢,你聽到沒。你前世的名聲在我們那個朝代你知道麼,那簡直就是遺臭萬年啊,殺兄逼父,還睡了自己嫂子,你這黑歷史可是什麼竹難書啊,老六,什麼竹來着。”
樑植餘光看到樑羽這會臉色氣的發白,明白了樑俊的用意,配合道:“罄竹難書,在我那個朝代也是,百姓們提起就罵,哎。”
倆人爲了憋樑羽,開啓了胡說八道模式,反正他也不知道後世對他什麼評價,這還不是樑俊二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太子,有道是殺人不過頭點地,莫要太過分了。”樑羽這話幾乎是咬牙切齒擠出來的。
已經是對立狀態了,樑俊還能怕你這個?
聽到這話,樑俊樂了,面上依舊保持着滿面春風的樣子,嘴上卻連連冷笑,道:“呦,你也知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話。當時你天策府對付老七的時候,怎麼沒想起這話呢?老子還沒進長安城呢,就準備好坑讓老子跳,你怎麼不覺得自己過分呢?”
樑俊冷眼瞟着他,哼了一聲道:“打從來到這個世界,老子好像從來都沒招惹過你,反倒是你先要想置我於死地啊,李世民。”
樑羽的臉唰的一聲變得慘白無比,心裡涌起不詳的預感。
“你雖然本事大,稱得上是千古一帝,可你別忘了老子比你多了一千四百多年的歷史經驗。想和我鬥,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
這邊說完,已經到了宮門口,樑俊也不去搭理樑羽,拍馬昂首闊胸,邁進了皇城之內。
樑植也緊隨其後,從樑羽身邊經過時,樑植小聲道:“我也就比你一千年的歷史。前日之辱,必當百倍還之。”
說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