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項交易上,關景煥一直很謹慎。
他所需要知道的消息,也都不會觸及太子的切身利益。是以,金曉才能放心大膽地跟他一直合作下去。
畢竟,兩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纔是金曉的真正靠山,金曉是絕對不會出賣太子的真正秘密。否則,太子若倒了黴,他一個太監還會有什麼好下場?金曉如今所有的風光,都是因爲太子。
而關景煥想要借太子的手,給權墨冼一個教訓,這件事在金曉看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同威逼朝臣的性質相比,賜死一個民女而已,對太子而言真算不得什麼。
但是,關景煥卻知道,林晨霏對權墨冼的重要性,以及慶隆帝對權墨冼不一般的看重。
若他所料不錯,林晨霏被太子賜死,絕不會令權墨冼屈服。反而,卻會讓權墨冼與太子兄妹反目。這樣一來,權墨冼的仕途恐怕也就到頭了。
其次,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慶隆帝遲早會知道這件事。一個民女的性命不重要,但太子兄妹下手的是被皇帝所看重的權墨冼。廢了一個皇帝想用的人才,太子兄妹再怎麼受寵,也會因此事而被責罰。
關景煥並不想動搖太子的儲位,卻也不想太子穩如泰山。否則,他哪裡來的機會,能讓太子倚重?
慶隆帝是個念舊的人,因此曹皇后一脈在朝中毫無競爭力。曹皇后所誕的嫡長子齊王,按說最能和太子一較高下。但眼下比那些皇親還要低調,低調得不像是一個嫡出皇子。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如今只有鶴,沒有蚌,讓他這個漁翁又該從何取利?
所以,他要一點一滴地剝去太子的榮光,讓他感到被威脅的危險。如此,他纔會有了機會。
關景煥的這番算計,可謂是曲曲折折藏的極深。金曉這個貪婪的太監,連最表面的一層都看不出來,只知道又得了良田莊子,只知道計算名下的財產收成。
他坐着轎子到了醫館,神情倨傲地下了轎,手持拂塵步入醫館,傲然問道:“林晨霏何在?”
醫館並不大,貿然來了這麼一位帶着護衛的人物,正排隊等着看診的病患紛紛走避。毛大夫放下手中寫方子的筆,憤然道:“敢問哪位官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金曉不悅道:“太子爺的話,也是你一個區區庶民能過問的?林晨霏何在,咱家奉太子的令,來傳話於他。”
毛大夫知道這件事的原委,林晨霏正是被寶昌公主所傷,而太子卻是寶昌公主的嫡親大哥。這個時候,太子遣人前來,顯然不懷好意。
但當朝太子的身份何等尊貴,遠非他一個民間大夫所能抗衡。
金曉打着太子的名號前來,毛大夫只能跪下回話,道:“林姑娘身受重傷,無法起身回話,還請公公見諒。”
他垂着頭,給在門邊站着的藥童使了一個眼色。藥童點點頭,迅速離開門邊,拔腿就跑。
林晨霏的傷勢,金曉一清二楚,此時不過是裝模作樣。聞言故作沉吟,道:“如此,你便帶我去見她。”
毛大夫面有難色,道:“她一個姑娘家,又在病中。太子殿下一向仁愛,若是知道了這等情形,恐怕也是不忍的吧?”
隨着排隊就醫病患的離去,太子遣人來了醫館的消息也迅速地散了開去。不大一會兒功夫,醫館門外便圍了好些人。他們不敢靠近,卻不妨礙他們伸長了脖子看好戲。
有這麼多人看着,金曉的態度也不敢太過強硬,他還要顧及太子的名聲。
毛大夫此舉,正是爲了拖延時間。
林晨霏既然在此養傷,他就要爲她負責任。權墨冼付了診金,並沒有說將林晨霏託付給他的話,但是毛大夫自認爲對病患有此等責任。
與高高在上的太子不同,這,就是市井之間的俠義。這種俠義精神,或許不被理解、不被尊重,卻不可否認它的存在。
平時看上去碌碌無爲,甚至有些平庸卑微的一個人,因爲這樣的俠義,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
比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戴鏢頭,再比如此時跪在地上低入塵埃的毛大夫。
他的這種精神,感染了圍觀的百姓們。他們做不了什麼,但卻不妨礙他們的低聲議論。
“是啊,一個弱女子,怎麼忍心?”
“別胡說,那可是太子爺!太子爺怎麼會幹這種事情,定是有人狐假虎威。”
“說的是,太子殿下從來不好女色,怎麼會巴巴地讓人來見一個民女。”
衆人議論紛紛,偏又將聲音控制得不大不小。剛好讓金曉聽見,卻又令他發作不得。一時間,他有些進退兩難。
這番僵持不下,那名藥童卻撒腿跑得飛快,從醫館後門溜了出去,直奔權家而去。
與此同時,長相憨厚的高露低頭對江梅說了一句:“你繼續盯着。”便拔腿飛奔而去,她前往的方向,卻是方家。
這是方錦書親口吩咐下來的任務,高樓將幾人分了工。
高露和江梅兩人一個長相普通老實,一個年紀小,放在人羣中都不打眼。所以,就讓他們盯住醫館,有了什麼動靜也可以及時去報訊。
他自己則帶着夜塵,一早便坐在寶昌公主府外面。見到寶昌公主去了太子府,讓楊柳去方家報了訊,此刻守在太子府外面。
最機靈跳脫的夜塵,則居中跑腿策應,傳遞消息。
這番佈置下來,從金曉出門往醫館而來,便沒有脫離他的視線。高樓蹙眉,腹誹道:“這個公主足夠無恥,太子也助紂爲虐。這樣心性的人,竟然是國之儲君,太可怕了!”
他年紀大一些,難免便想得深了一層。如今的太子,將來就是皇帝。有這樣私心的帝王,將來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只是這等事情,他也只是想想罷了,還輪不到他來操心。眼下的任務要緊,無比不能讓姑娘失望。
權大人既然救過姑娘幾回,姑娘又念着這份恩情,希望一切都來得及。但是,他卻想不出,就算姑娘知道了這件事,又能如何替權大人分憂呢?
要知道,她自己都還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