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中,有的肩挑手提,有的只拿着一根扁擔,有的趕着馬車……他們都是趕着進城的老百姓。
熙熙攘攘之間,其中一輛黑布馬車之中,有一名長着蒜頭鼻的青年男子是滿臉不耐煩。
“我都說了,不用這麼早起。”他抱怨道:“我說對了吧,來也是排着,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在他對面,坐着一名留着山羊鬍子的男子。
他道:“時安我兒,你且耐心些。我們這次進京是要辦大事,當然得趕早。”
“什麼大事,早去晚去不是一樣。”那名被喚着時安的男子撇了撇嘴,道:“父親你是他的二叔公,難道還敢不讓你進門。”
山羊鬍男子搖了搖頭,道:“你別說,我還真沒有把握。他還是舉人的時候,族裡那麼多人都沒能奈何得了他,這會可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了。”
這兩人,正是權墨冼的權家族人。
山羊鬍男子叫做權東,正是權墨冼的二叔公,在權家族裡的地位很高,僅次於族長。權家有一半的藥材生意,都握在他的手裡。
那個蒜頭鼻男子,是他的長子,名喚權時安。
兩人這次上京,正是權家族裡的決定。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讀書人,還是狀元。依權家這些人貪婪的本性,讓他們只能這樣眼巴巴的看着,實在是心有不甘。
只是權墨冼已經恨透了這些人。
聽到他中了狀元之後的消息,族裡巴巴地在他住過老宅子的那條街上,替他立了一座狀元牌坊。接着又特意遣人上京給他報信,想邀他衣錦還鄉,正好借他的勢來擴張藥材生意。
可是,立狀元牌坊的這筆錢,連泡都沒有冒起來一個。
權墨冼根本不予理會,只遣人將林夫子父女接了上京。那個時候,權家族人也沒有少上門騷擾林夫子,就想跟着沾光。
奈何他派出的那位劉管家,實打實的是個狠人,衆人才歇了心思。
但那些昔日裡幫過權大娘的人,權墨冼也沒有忘記,各有酬謝。這麼一來,更是惹得人人眼饞。
眼看到了年底,衆人再也按捺不住心思。幾家人關起門來好一番商議,便讓權東先帶着兒子上京,藉着送年節禮的名義,先在權家住下,再徐徐圖謀後事。
“怕什麼。”權時安不滿道:“他是狀元郎又想怎地,總歸是父親你的晚輩。大伯可是說過了,當今皇上以孝治國,我看他還敢忤逆不孝?”
權東捻着山羊鬍,欣慰地笑道:“正是如此。我兒能看到這一層,總歸是長進了。”這也是他們唯一的憑藉和依靠。
那可是天子腳下,權墨冼再橫,總要顧忌三分。
他做着生意,但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朝廷命官,也不能爲所欲爲。還有御史臺在,那可是專門糾察百官言行的。
權墨冼敢不讓他們進門,他就去御史臺告狀去。
但,這也是他自己在心底暗暗想想罷了。當真去了御史臺,權墨冼的官做不了,對權家也沒有什麼好處。
所以,他們才這麼早進城,就是想趕在權墨冼從衙門裡回來之前,先進了權家的門。
權墨冼他們對付不了,幾個老弱婦孺,他還不放在眼裡。只要進去了,就休想讓他們再出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達目的絕不走,就在權家賴下去了。
又等了片刻,隊伍纔開始蠕動起來。
守門的士卒挨個驗着人們的路引,逐一放行。若是遇見了形跡可疑之人,則帶往另一旁盤問。這是他們的職責,每日都做熟了的,進展不算快,但有條不紊。
終於輪到了權東,他跳下馬車將路引遞給士卒。“從唐州來?”士卒翻看着他的路引,問了一句。
權東哈着腰點着頭,做生意久了,對官府的人總有一種畏懼心理。哪怕,眼前這人只是一名士卒。
“姓權……”這個姓極爲少見,士卒免不了嘀咕了一句。
聽見他提起自己的姓,權東瞬間覺得腰板都挺直了,叉着腰道:“鄙姓權,今科狀元郎正是不才的侄孫。”
提起權墨冼,他才總算是心頭有點底氣。
士卒一聽,也尊敬起來,雙手將他的路引歸還,笑道:“原來的權大人的長輩,倒是失禮了。”他上前檢查了馬車,便揮揮手放行。
權墨冼的官位不高,但只要是在京中的百姓,就不可能不知道他。
狀元郎跨馬遊街,大半個京城的人都去看,沒工夫去的也都聽說過他的名號。後來還出了寶昌公主的事情,這下更是被衆人津津樂道。
他們走後,隊伍中一名男子的眼中閃過一抹光芒。他驗過了路引,隨即尾隨權東的馬車而去。
這會時辰還早,權時安揉了揉肚子,道:“父親,先找個地方吃飯吧,我這會餓得不行了。”
“沒出息!”權東斥道:“只要進了權家,還能餓着你?”
他極其摳門,在盧丘當地被人稱作“鐵公雞”。明明家產頗豐,卻是個雁過拔毛的主。這次上京,非但連馬車都僱的最便宜那一種,下人更是一個不帶。
“可我餓了。”權時安不滿道:“誰知道到了地方是個什麼情況,總得先填飽了肚子。”
“成天就知道吃,吃!”
權東罵着他,卻終究是自己兒子,心頭不忍。便吩咐車伕找一間早點鋪子停下,道:“你去買兩個饅頭先墊着。”
權時安下了車,只見滿眼的繁華熱鬧,眼睛直接掠過眼前的鋪子,投向旁邊的一家羊肉湯麪。
比起饅頭稀飯來,熱氣騰騰的羊肉湯麪顯然更具有吸引力。被燙熟的一片片羊肉在大鍋裡上下翻騰着,光聞着味道就讓人垂涎欲滴。
長長的筷子將麪條撈起,放入碗中。加入一勺奶白色的麪湯,再蓋上幾片羊肉,灑入幾滴紅油,一小把香蔥,看得權時安直咽口水。
“父親……”
他指着羊肉湯麪,道:“你也下來,我們都好生吃一頓。”
在唐州權東也是吃香的喝辣的,來京這一路上爲了省着銀子,父子兩人已是好幾日沒有碰過葷腥。見不着也就罷了,見着了便饞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