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外面濃厚的夜色,方孰玉停下手中的筆,長嘆了一聲。這樣的大事,一時之間,他委實難以下定決斷。
罷了,還是得先觀望着。
要知道,一旦做出這個決定,就無法回頭。
如果不選太子,那就只剩下曹皇后所出的嫡長子齊王。論起名正言順,齊王還要更合適一些,畢竟曹皇后纔是如今母儀天下的皇后。
自從曹皇后嫁給還是太子的慶隆帝時,方孰玉就隱隱知道遲早會面臨這樣的一天。
他只是竭力避免想起她,才能忘卻掉往日那些美好回憶。走到窗前,方孰玉輕輕地推開窗,冬日的寒風吹進了暖融融的屋裡,帶來絲絲涼意。
方孰玉伸手按住胸口,這個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時過境遷,原來想起她還是這般在意?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暗暗嘆息命運弄人。更加捉弄人的是,作爲臣子,他始終避不開那最終的選擇。
襄助了齊王,今後和她見面的次數勢必會增多。每一次見面,對他而言,恐怕都是一種煎熬。
選擇了太子,就會站到她的對立面,成爲她們母子的敵人。一想到這個,方孰玉的心便陣陣揪痛起來。
爭儲奪嫡,向來是九死一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他成爲太子麾下的一員,就勢必會替他出謀劃策。試問到了那時,他真的可以對齊王出手嗎?捫心自問,他真的做不到。
然而,就目前的局勢來看,太子既佔了名分大義,在朝堂中的勢力更是逐漸穩固。除了私德有虧之外,基本上找不出什麼缺點。
太子此人,極爲自律。自幼習武以來,一年四季從不落下一天。據他所知,就連除夕中秋這等節日,他都會早起習武讀書。如恰逢朝覲,他起得更加早。
同時,他還不好女色。
京中的那些紈絝子弟何其多,強搶民女的也不在少數。但這樣的事情,從來就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後宅裡,除了太子妃戴氏,那些側妃美人或是慶隆帝賞下、或是宗正寺呈了名冊讓他挑選,他本人並不十分感興趣。
試問,一個自律、勤奮、不好美色的帝王,對絕大多數臣子而言,難道不是一個絕佳的選擇嗎?至於私德,誰會是十全十美的人,那無關大局。
慶隆帝寵愛太子,固然最大的因素是因爲廢太子妃姜氏,但何嘗不是因爲太子本人的優秀呢?朝臣們擁護太子,也不是因爲眼瞎。
反觀齊王,慶隆帝對曹皇后的態度,一直是尊重大於獨寵。對齊王更是疏遠,頂多算是盡一個父皇的職責而已。
太子如今已經在朝中各部歷練,齊王卻只有區區幾個幕僚在側,連參與政事的機會都沒有。
當下裡,完全看不見齊王有登基的任何希望。
所以,從家族的利益出發,幫助太子纔是當下看上去最正確的道路。哪怕是錦上添花,也是穩紮穩打,風險最低。
左手是方家,右手是心中的那個她,方孰玉心頭愁腸百結左右爲難。
夜空中佈滿着重重陰雲,遮擋住了月亮。只有幾顆星辰努力地從陰雲中探出頭來,灑下點點星光。只是這些許星光,無法衝破如此濃重的夜色,一如方孰玉的心,籠罩着重重愁雲。
而在太子府裡,寶淳郡主也不好過。
她噙着眼淚跪在地上,衛嘉航跪在她身側。
室內瀰漫着緊張的空氣。太子面色發黑,太子妃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臉色。衛嘉仁面色發白,不安地站在兩人身後。
“去之前,我說什麼了,嗯?”太子的聲音裡充斥着怒氣,道:“那是什麼地方,容許你們這樣放肆!”
慶隆帝借林晨霏一事來敲打他,冷了他足足好幾個月。去賞雪文會的這個機會,是他好不容易纔爭取到手。
在文會上,他和衆臣相處良好,還達成了一些默契。原以爲一切順利,沒想到回府後才聽到這樣的消息,讓他如何不氣。
“父王,”寶淳郡主抽噎着分辨道:“女兒保證,絕對不會被人拿到把柄。小紅出現的時候,我在梅林那裡,好多人都在的。”小紅正是那條毒蛇的名字。
“正是正是。”見從小寵着的女兒哭得不能自己,太子妃心疼地幫腔道:“霖兒做事有分寸,誰能怪到她頭上不成。何況,最終也沒有出什麼大事。”
衛嘉航把頭伏得更低了,他在湖邊說漏了嘴,事後纔回想起來。然而後來既然沒人提起,他就當那件事過去了。
方纔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說出來,可連最受寵的妹妹都被責罵,這時他哪裡還敢主動坦白交代。
“混賬!”
太子猛然一拍桌子,堅硬的紫檀木被他的掌力生生拍出了一條裂縫,彰顯着他心頭的怒火。
“孤怎麼就養了你們這兩個糊塗東西!”太子的面色氣得發紅,扭頭看着太子妃,指着她道:“你也是一樣糊塗!她犯下這樣大的錯,也是你給慣出來的。”
太子妃面色潮紅,當着兒女的面被他訓斥,這讓她顏面無存。
“什麼叫抓不到把柄,你們的腦子都是漿糊嗎!”他氣得站起身,在房內轉了兩圈,道:“寒冬臘月,蛇不冬眠?這麼淺而易見的事實,需要想嗎?”
“賞雪文會裡的人,說是全天下最聰明的人都不爲過。你以爲這點小手段,瞞得過他們的眼睛?”太子的目光中噴出怒火,恨不得一腳踹到寶淳郡主的身上。他費了如此苦心,就被這個愚蠢的女兒給毀了!
感受到他的怒火,寶淳郡主瑟縮的抖了一下,面上的眼淚掉得更急了。卻不死心的分辨道:“可是,她們都對我很尊敬,直到結束我們相處得都很愉快。”
“啪!”
聽了她這句話,太子實在是忍不住,結結實實地扇了寶淳郡主一個耳光。眼看着從她嘴角緩緩流出的鮮血,整個屋子的空氣靜到窒息。
寶淳郡主捂住火辣辣疼痛的面頰,一臉的不敢相信;衛嘉航伏在地上簌簌發抖;衛嘉仁被嚇得垂下頭去,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當自己不存在。
太子妃愣了一愣,才撲到寶淳郡主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