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醫館裡靜悄悄的。
這一日的折騰下來,林夫子年紀大了,情緒上的起伏讓他身體有些吃不消。權墨冼請毛大夫開了一副安神的藥湯,讓他早早歇下。
而他自己,則坐在院子裡,仰頭看着高遠夜空中掛着的那幾顆寥寥星辰。
這個時候的他,沒有了在殿試時的瘋魔,也沒有在刑部任員外郎的周到,更沒有當初在寧蘭原上的意氣風發。
夜色,彷彿已經完全融入了他的身體,讓他如墨般的眸子,越發暗沉。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寂寥的孤獨感籠罩着他,揮之不去。這個夜色中的少年,隱隱有了方錦書心中那個殺伐果斷權臣的模樣。
“公子。”劉管家安頓好值夜的人選,上前喚道:“夜深風寒,公子也要愛惜身體爲要。”他的語氣中,藏着濃濃的擔憂和自責。
權墨冼收回目光,道:“明日,還要勞煩劉叔將官媒請來。霏兒傷勢嚴重,我不能薄待了她。”
對他的這個決定,劉管家並不感到意外。他就是這樣一個內心堅定卻柔軟的少年,否則,自己怎麼會這樣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好,公子且放寬心,林姑娘的身子想必無礙。”
林晨霏的傷情,權墨冼並沒有瞞着他,因此也格外佩服他做出的這個決定。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娶了林晨霏,不僅是無後,連做男人的快樂也得不到。
權墨冼站起身子,輕聲呢喃了一句,便舉步朝着醫館裡臨時準備的客房中走去。
換了別人,一定聽不清他說的這句話。然而劉管家乃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得一清二楚。他語氣中蘊藏的森寒決絕,讓劉管家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會讓她後悔的。”權墨冼剛剛這樣說。
這句話中的她,毫無疑問是指的寶昌公主。而此刻寶昌公主面色發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兩人,猙獰的表情染得她豔麗的容顏都變了形,看上去有些可怕。
“一個區區弱女子,你們都對付不了,要你們何用!”她語氣陰冷。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兩人知道她的脾氣,不敢在她的氣頭上辯解,只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哼!”寶昌公主道:“究竟怎麼回事,細細說來。”
兩人如蒙大赦,連忙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小心翼翼道:“小的們做得也夠縝密,沒想到權大人手下有這樣的高手,又被那和豐鏢局的人橫插了一槓。”
確實,只不過對付一個鄉村女子而已,他們先是用了迷藥,隨後是四五個人強攻,另外還安排了一記殺招潛伏在竹牆後。這一環扣一環,怎麼着也會達到目標纔是。
寶昌公主微微擡起下顎,眯着眼笑了起來,道:“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他沒讓我失望。”越是得不到,就越愛,在如今的寶昌公主心中,權墨冼就是那個世上最完美的男子,無人可以替代。
跪在地上的兩人對視一眼,將頭伏得更低了。這位權大人,萬萬不能招惹。
“和豐鏢局?”
寶昌公主的嘴角扯出一個陰冷的微笑,道:“敢出手管我的閒事,他們鏢局的生意,就不要做了吧!”礙了她的事,她纔不會去理會,對方是不是有意。
“遵命,公主!”兩人領命。權大人既然不敢惹,也只好用那家倒黴的鏢局來讓公主出這口怨氣。
待兩人退下,心腹侍女伺候着她沐浴更衣。
隨着熱水蒸騰而起的嫋嫋白氣,濃郁的香味在室內蔓延開來。寶昌公主趴在浴桶裡,撫着自己身上如絲緞般光華的肌膚,眼神迷離。
“金雀,你說我美不美?”
“美,公主您是我見過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金雀答道:“婢子作爲女人,都忍不住會心動。”
“可是,他怎麼就不動心呢?”寶昌公主的聲音慵懶而嫵媚,語調充滿着惆悵:“那個村姑,難道比得上我?他還安排了高手護送她上京。”
她的芊芊素手撥動着水面,發出“嘩啦嘩啦”的水聲。
寶昌公主閉上眼睛,想着那日在寧蘭原上時他的英姿。他那矯健的步伐、流淌着熱汗的脖頸、薄脣輕抿的認真,一抹酡紅浮上她的面頰。
她身姿豐盈,又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紀。越想,越是不能自己,越恨那名佔據了權墨冼妻子名分的女子。
寶昌公主忽地睜開眼睛,問道:“那名女子,她叫什麼名字?”
金雀微覺詫異,公主一向高高在上,什麼時候在乎過一名庶民的姓名了。就算是成日伺候她的這些僕從,恐怕她能叫上來姓名的也沒幾個。
不過詫異歸詫異,她可不敢拂了寶昌公主的意思,規規矩矩答道:“回公主的話,她叫林晨霏。”
“林晨霏,”寶昌公主重複了一遍,如同最豔麗的毒蛇吐信一般,輕輕舔舐着這個名字。她眼珠一轉,脣邊綻放出一個陰冷的笑容,吩咐道:“明日你去權家一趟,告訴他,如果想要林晨霏活命,就別娶她。”
“除非,他想娶一個傀儡在家放着。”在她想來,這世上哪個男子不想着嬌妻美妾、左擁右抱?難道,還會爲了一個女子,受那空房之苦不成。
“嘩啦”一聲水響,寶昌公主從浴桶中傲然而立。晶瑩的水珠冒着熱氣,似珍珠一般從她的胴體滾落。
她的發黑如瀑、腰似折柳、肌膚如玉,大腿緊緻而圓潤、胸前豐盈而挺翹。她就這麼赤腳走到淨房立着的一個大銅鏡前,攬鏡自照,視線在自己的身體上流連忘返,半晌後才由金雀伺候着穿上了寢衣。
夜色漸漸過去,天邊微微泛出藍光,公雞打了第一聲鳴。
權墨冼從房中走出,到了林晨霏的病榻邊,默默坐了半晌,才起身離開。
劉管家候着外面,道:“這裡有我,公子儘管放心去上衙。”出事之後,權墨冼沒有責怪過他一句話,這令他心頭越發自責。
雖然這件事論起來,真的不怪他。
“別忘了去請官媒。”權墨冼多囑咐了一句,離開了醫館。他如今只是刑部的員外郎,皇上對他青眼有加,他更需千百倍的努力,方不負了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