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書在他對面坐下,道:“武將軍,想必有話要跟我說?”
蘇良智和淳和公主的賜婚懿旨已下,她曾預言過的事情,已經成爲現實。徐婉真在武正翔心裡有多重要,他不得不來。
武正翔略作沉吟,問道:“我只來問你一句,那日所言,當真?”他目光炯炯,若方錦書有半絲猶疑,都瞞不過他的雙眼。
“當真。”
方錦書緩緩點頭,道:“絲毫不假。”
“好!那我就等着那一日。”武正翔道:“你還有沒有別的要告訴我?”
“沒有。”
她所知道的,並不僅限於徐婉真的甦醒時間。
兩次刺殺,都是攪動天下亂局的那支幕後黑手所爲。而她,知道那個勢力的真面目。但她卻不能在這個時候,告訴武正翔。
一來,武正翔知道後,恐怕會影響到歷史的軌跡。當這一切脫了軌,究竟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清楚。
按原本的軌跡行走,雖然有遺憾,但總的來說,天下安定百姓安穩。這些遺憾,就讓她自己去努力彌補。
二來,有衛亦馨在旁虎視眈眈。軌跡若發生變化,衛亦馨不會坐視不理。除了將自己暴露之外,方錦書想不到還有什麼好處。
“到了能說的時候,我自然不會瞞着將軍。”方錦書道:“我說過,別無所求,只求將軍信我。”
“好。”武正翔頷首道:“我信你。”
事實擺在面前,他不得不信。
無論方錦書擁有怎樣的能力,她總是表達了善意。他雖然無所畏懼,但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方錦書斂禮,離開。
武正翔長身而立,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陷入沉思。半晌之後,才從茶坊消失。
午後,修文坊變得熱鬧起來。
擡着新房傢俱的隊伍從喬家出來,並未直接進入方家,而是繞了大半個洛陽城,才進入方家。
牀是雞翅木做的浮雕海棠金漆拔步牀,衣櫃、書案等物,是一水的雞翅木,泛着油潤的光澤。這還不是正式的嫁妝,只是安牀的傢俱而已。
這樣好的東西,喬家既然做了,那就要讓人們都知道,他們府上沒有苛待了喬彤萱。
尤其是對陸詩曼而言,這關係着她的名聲。
“姑娘,都送走了。”喬彤萱的心腹丫鬟梧桐走進來,稟道。
喬彤萱斂目,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在一旁,道:“你隨我去一趟母親那裡。”
到了陸詩曼房裡,喬彤萱神色鄭重,雙手在額前平舉,緩緩曲膝跪地,施了三個大禮。
“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陸詩曼受了她的禮,讓兩旁的丫鬟將她扶起。
“母親,今日我是來向你道謝的。”喬彤萱道。
母親病逝之後,她冷眼看着,想明白了許多事情。這件事,怪不得陸詩曼。她在妙齡之年嫁給喬文信,也是被家族挑中的一顆棋子,犧牲、奉獻。
沒有她,也會有旁人。
而這,絲毫不能改變母親逝去的事實。
要怪的,是陸家以家族利益爲上的冷血,是父親喜新厭舊的薄情。
所以,她承認陸詩曼是她的繼母,也不吝於叫她一身母親。不過是稱呼罷了,對抗只會顯得自己不懂禮儀。
更何況,不管是爲了名聲還是爲了旁的利益,總之陸詩曼沒有半點虧待她,這是事實。
聽到她終於肯叫自己一聲母親,陸詩曼按了按眼角,道:“道什麼謝,姐姐將你們兄妹託付於我,我就要對得起她。”
“明日就要出嫁了,到了方家可要好好的。”陸詩曼唏噓道:“你們雖然不是我看着長大的,但在你幼時,我也曾抱過你。”
她們兩人的年紀相差還不足十歲,卻已差了一個輩分。記起當年,陸詩曼分外感慨造化弄人。
“是。”喬彤萱規規矩矩地應下。
陸詩曼看了她一眼,道:“旁的,我也沒有什麼好囑咐你。這日子總是要自己慢慢去過,你記得陸家會是你的後盾就成。”
她不提喬家,卻提陸家,顯然是把陸家的家族利益放在首位。這是在說,喬彤萱你是陸家女兒,不能忘了本。
喬彤萱在心頭冷笑,又覺得陸詩曼可憐。
她已經爲家族奉獻了一個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歲月,還一心一意地爲陸家着想。怪不得,陸家爲特意將她挑出來,作爲母親位置的替代者。
陸家要的,不就是一個乖乖聽話的提線木偶嗎?
“母親放心,我不會忘記陸家。”在“陸家”兩個字上,喬彤萱刻意加重了音量。
陸詩曼微微嘆了口氣,道:“你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不知道厲害。”
男子或許還有可以同家族對抗的可能,甚至脫離家族,就如同權墨冼。但女子,如藤蘿一般,一生都依附於旁人,又如何對抗?
她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纔對陸家言聽計從。
她沒有像表姐陸怡沁那樣的勇氣,只想安安分分過完這一生罷了。好好的做好這個繼母,早日誕下嫡子,坐穩了喬家主母這個位置就行。
其餘的,她都聽從陸家安排,懶得去費心思量這背後有什麼利益,又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當夜,喬彤萱坐在房中。
角落處點着一根蠟燭,火苗搖曳着,將陰影投在她的面龐之上,顯得她越發冷然。
“姑娘,人我都給您帶來了。”梧桐道。
她推着兩人進來,一個是四十餘歲的婆子,打扮收拾的甚爲利落。另一個是曾經在陸怡沁跟前伺候過的丫鬟,還是她從陸家帶來的陪嫁丫鬟。
兩人神色驚惶不安。
丫鬟搓着手縮着肩,看了一眼喬彤萱,立即又低下頭,一言不發。
那婆子則要鎮定許多,倚老賣老地笑道:“姑娘,這大半夜的,您叫老婆子來作甚?明兒可就是您的好日子了,不如早些歇着?”
“姑娘的事,你就少瞎操心!”梧桐喝道:“姑娘有話要問你們,老老實實回答便是。”
婆子討了個沒趣,忙躬身應了。
喬彤萱站起身,神情森然,走到兩人跟前一一仔細看了,冷聲道:“你們兩個,一個是在母親跟前得用的丫鬟,一個是母親親手提拔起來的管事。”
“卻,都背叛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