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生那麼壯碩的身形,卻被權墨冼拖着走,而毫無反抗之力。一胖一瘦的背影,在街燈下拉出長長的陰影,倒也相映成趣。
一路上,他哇哇亂叫,道:“你做什麼,我還沒問清楚!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嫉妒仙女衝我笑了。”
“……”
彭長生來得突然去的也快,衆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少頃,司啓良打破了這片沉默,道:“我們回去茶肆,泉弟弟若是下來了,應該在那裡等我們。”
到了茶樓,司啓良留着此處的小廝迎了上來,道:“大少爺,方家大少爺在此等了好一會兒了。”見衆人進來,方梓泉才放下心來。他拋下姐妹,自己去作詩會友,良心一直過意不去。
“今夜麻煩表哥照拂,多謝了!”他作揖道。
“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司啓良拱手回禮,笑道:“快宵禁了,我這就送你們回去。”
他們耽誤的有些久,洛水兩岸邊已恢復了昔日的冷清。河面上樓船畫舫都駛回了碼頭,熄了燈火歇了歌舞。
回到方家後,方梓泉回了外院安歇,方慕笛隨着兩姐妹回翠微院換衣服。
“這麼晚了,你回去可方便?”方錦書關心的問道。
方慕笛點點頭,道:“我打點了看門的婆子,會給我留着門。大嫂,說她會拖住母親,不讓她發現。”
“院子裡黑。巧畫,你提着燈送三堂姑母一程。”方錦暉吩咐。
方慕笛走後,兩姐妹分頭洗漱換了寢衣。今夜出去這一趟,方慕笛的終身大事也不知會是怎樣的走向?
方錦書躺在牀上,將今夜發生的事仔細想了一遍。
顧均,家中清貧卻仗義,能憑一己之力做到大理寺掌固,前途可期。但他這樣從底層中奮鬥起來的小人物,趨吉避凶幾乎已經成爲了本能。
若說在之前,他看見方慕笛還有些想法,在崔晟出現後一定已經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樣的紅顏,不是他能護得住的。
崔晟這個呆霸王,只盼着他酒醒之後,忘記了這回事纔好。歸誠候府固然不得志,方家也無法與之抗衡。崔晟若是想要一個方家的小小庶女,方家也只能給。
最後遇見的那名松溪書院的彭長生,心性單純熱情。能和權墨冼論交,定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雖然不喜權墨冼,但方錦書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只是不知道,這彭長生家境如何,是否娶妻。這匆匆見了一面,他能不能上心。
翻來覆去的想着,方錦書沒了睡意。在心頭啞然失笑:重活了這一世,自己變得有些婆婆媽媽起來。管起這樁閒事來,竟然還有滋有味,替他人操心。
原來那個殺伐果斷的曹太后,跑到哪裡去了?難道,這部分性格,都隨着靈魂的分離,到了衛亦馨的身上嗎?
好在,得了靜塵師太點撥,方錦書不會再糾結這樣的問題。
堅守本心,一切隨緣。
方錦書睡不着,二房的院子裡更是一反常態的燈火通明。
龐氏陰沉着臉坐在主位上,下面跪着胡姨娘和尤氏,還有守門的那個婆子。
方慕笛被一名粗使婆子推進了屋,踉蹌了一下,被眼前的情形所嚇倒。忙到了胡娘娘身邊,惶恐的喚道:“娘!這是怎麼了?”
胡姨娘神色慘然的擡起頭來,她的面頰高高腫起,嘴角也破了,沁出一縷血珠。見到女兒,她反手將她摟在懷中,低聲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娘?”龐氏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道:“好個沒家教的女兒!”
“來人!上家法。”龐氏恨聲道:“我倒要看看,誰纔是你娘!”
尤氏跪在地上,趕緊跟方慕笛使了一個眼色。龐氏沒有管過方慕笛母女,私底下她們怎麼叫都可以。但當着她的面,方慕笛這麼叫胡姨娘,豈不是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龐氏本來就在氣頭上,方慕笛知機的話,趕緊服軟認錯,省得受皮肉之苦。
卻不料,方慕笛今夜的狀態很不對。眼中噴出怒火,對她的眼色視而不見,緩緩直起身子,質問道:“她生我,養我,她就是我娘!”
“我叫你母親,你管過我嗎?我生病得要死的時候,你在哪裡。你連讀書識字的機會都不給我,算是母親嗎?!”
換作以往,方慕笛哪裡有勇氣對抗龐氏。
可她今夜出門,情緒跌宕起伏受到極大的刺激。後來看見司啓良與方錦暉賦詩作和的風采,想想自己也出身方家,竟然連大字都不識得一個,感到了深深的羞愧。
今夜遇到的人和事,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正對未來的命運感到迷茫。見龐氏如此折辱生母,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將心中的鬱氣一股腦兒的宣泄出來。
她吼完之後,室內靜了一靜。
尤氏欽佩於她的勇氣,胡姨娘死死的扯住她的衣袖,擔憂焦慮。拿着家法上來的婆子不由頓住了腳步,拿不準該不該上前。
龐氏氣得一個倒仰,這個庶女,居然敢反抗她了?
“好啊,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龐氏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道:“你以爲,找到了長房做靠山,我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了?”
“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嘴硬!”她扔下這句話,惡狠狠道:“給我架好了,打!”
聽到命令,兩個婆子就要上前,方慕笛橫了她們一眼,哈哈一笑,道:“打我?母親,你就不怕打壞了賣不出好價錢?”
她豁出去了!
橫豎她已經想明白,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嫁給那個貪財好色的老頭而已!既然不會更壞,她怕龐氏做什麼?
難道,她的恭敬,能換來龐氏的善意嗎?
聞言,婆子猶豫的停住了腳步。她們都知道龐氏的打算,若真打壞了,龐氏又發作到她們身上,吃罪不起。
見狀,龐氏的眼中噴出怒火,忽地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抄起婆子手中的家法,衝着方慕笛抽了下去。被方慕笛毫不留情地說出了她心頭的打算,這讓她惱羞成怒。嘴巴里毫不留情的罵着,甚至親自抄起家法動手。
“你個賤種!大半夜的纔回來,我還沒問你跑去哪裡偷男人,你倒得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