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晗剛剛好些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她災難的一日來了,新春最後一天穿新衣也有習俗,便是裡三層,外三層,不管怎麼穿,一定要湊夠九件,一般人家不會太計較這些,但他們瑞安王府卻是年年跟着京中風氣走,所以今年也不例外,必須穿夠九件才行,雖說正值冬季,多穿些衣裳也不怕,但畢竟多是女眷,較爲注重形象,誰也不想大過年便一身臃腫出現在大衆,於是,便有了一項規矩,腳上穿的靴子、上衣、褲子以及脖子上可佩戴一串具有賜福意味的珠串,都算作一件,如此一來,還能舒坦些。
林初晗換好沉重的衣衫,端坐在銅鏡前面,任由李媽媽在她頭上搗鼓,新的一年,有挽面的習俗,頭上戴了恁多東西先不管,便是這挽面一項,林初晗就吃夠了苦頭。
挽面一向由有福氣有經驗的婦女執行,新春佳節不需全部潔面,只需部分,比如天庭及下顎,此刻,李媽媽正拿一根二尺多長、浸溼棉線打了個對摺,最中心部位在右手拇指上繞了兩圈,一頭拿在左手上,一頭用牙齒咬着,棉線緊貼在林初晗額頭上,左手一張一弛,上下左右交叉絞動,將額上細小的絨毛一一拔除,雖然媽媽經驗老道,但對於林初晗來說……還是很疼,嗚嗚……
待一切準備妥當,已經過去半個時辰,林初晗便攜着同樣在腦袋上挽了個新發髻的林子絢,去了最北側的祠堂,一路上經過的下人皆不停忙碌,腳不沾地的從林初晗身邊掠過,不過每個人都面帶喜色,新春佳節這天,下人們都能得到不少賞銀和酒菜,自然一個個精神倍棒、抖擻精神,便是深到腳脖子的積雪,也不能阻攔他們的步伐。
路上,林初晗碰到同樣去祠堂的二姐姐林初婇,便一同前往,破舊陳腐的祠堂一改之前林初晗瞧過的顏色,變得煥然一新、屋檐上掛滿了紅騰騰的大燈籠,照亮了前進的道路,入了祠堂,姨娘小姐們都到的差不多,只剩下老夫人和老爺還未到。
林初晗和林子絢分了手,各自站到屬於自己的一側,少頃,林元溪攜老夫人姍姍來遲,祭拜祠堂儀式開始,其實也沒什麼看頭,不過是林元溪代表林氏子弟祭拜先祖、獻上祭詞,再裝個樣子替先祖清理牌位。
之後,便有府中主子一一上前,入裡面跪拜先祖。
外頭,以林元溪爲首,老夫人在右側稍後半步,接着便是三位夫人,夫人之後便是姨娘們,在姨娘們的後頭,左側是府中小姐,右側是府中少爺,像那些個沒有名分的老爺暖牀是沒有資格踏入祠堂半步,因爲她們並不算林家人,而花軟媚卻獨自站在角落,期盼的望着等候在門口,準備進入跪拜的姨娘們,這是她一輩子的夢,一輩子無法圓的美夢……她今天之所以可以站在一邊看着,是因爲她爲林元溪生了個女兒,她雖未被冊封爲姨娘,但她的女兒卻是記在大夫人名下,所以她纔有這個資格在一旁看着,其他沒有名分的暖牀丫頭更是連祠堂的門都進不來。
按照順序,費了許久,才輪到林初晗,入了祠堂,先給先輩們依次磕了頭,再替先祖的靈
位擦拭、清潔,祠堂裡供奉的牌位並不多,只有他們這一支直系往上九代,就這樣,才勉強湊夠六排高低不一、稀稀疏疏的供桌,而這些牌位並非他們先祖的真正靈位,因着他們當年幾乎是被趕出林氏分支,所以當時的家主並未讓他們把牌位帶走,眼前的牌位都是後來請人再鑄。
林初晗用乾淨的帕子稍稍擦了擦林氏祖先的牌位,便接過一旁懲教媽媽遞過來的三支紅香,將香點燃,兩手扶住香的下端,深深鞠了一躬,將三支紅香插入一旁碩大的香爐中,轉身回到後面的蒲團前,恭敬的跪了下去,再是一拜,然後將自己親手所制的小點讓一旁的懲教媽媽放在牌位前面的供桌上……當然,小點並不是林初晗親手烹製,而是李媽媽代替她早起製成,畢竟小點需寅時三刻烹製,那時,晗兒纔剛睡下不久,她可沒那功夫早起做點心。
這也算是給府中小姐的優待,若是夫人和姨娘們就必須親力親爲、親手烹製,林初晗也就現在還能偷偷懶,待她日後嫁了人,就必須自己動手。
林初晗一個人在裡頭忙活許久,忙的頭都昏了,才終於結束,臨走前,瞄了一眼裡頭和外頭負責祭祀事宜的幾個懲教媽媽,她記得原先這裡一共有六個懲教媽媽,可是現在,一、二、三……五,只有五個,少了曾經對她動過私刑的張媽媽,至於杜媽媽,她注意到杜媽媽守在最外頭,負責遞物什的活計,那是祠堂裡最累最苦最低等的活計,不止如此,杜媽媽的一條腿好像有些不太利索,走起路來,一行一頓,好似跛了,看來杜媽媽近來在祠堂地位下降許多,比不得之前領頭媽媽的位置。
“張媽媽哪兒去?”林初晗隨意挑了一個懲教媽媽問道,被林初晗問話的懲教媽媽先是深深鞠了一躬,才卑躬屈膝的回答:“回稟四小姐,因着張媽媽收受賄賂、以權謀私,已不適合在祠堂擔任懲教一責,按照祠堂規矩,凡入祠堂者,一日爲懲教終身爲懲教,絕無離開可能,除非身故一日,所以,張媽媽已經……去了。”
林初晗聽罷,面上沒什麼多餘表情,在袖子裡摸了半響,好不容易找了錠碎銀子,扔了過去,懲教媽媽歡天喜地的接了過去,發覺自己有些失態,乾咳一聲道:“不知四小姐有何吩咐?”
看來祠堂便是一死一傷兩個,受賄的惡習還是未變。
“……張媽媽是怎麼去的?”林初晗淡淡的問道。
收了銀子的懲教媽媽眸中閃過一抹了然,衝林初晗使了個借一步說話的眼神,林初晗跟着懲教媽媽來到祠堂一角,確定其他懲教媽媽聽不到,那人才道:“四小姐在張媽媽手中受的苦,奴婢們都聽說了,但咱們畢竟人微言輕,不能做些什麼,但老夫人顯然非常疼愛四小姐,那日,四小姐離了祠堂,次日老夫人便下了令,讓奴婢們把祠堂裡的‘規矩’,一一在張媽媽身上施展,請四小姐放心,奴婢們按照刑法的輕重,依次使用,硬是讓張媽媽堅持到最後,給四小姐好好出了這口惡氣,其實四小姐當日來咱們祠堂的時候,媽媽我就……”
林初晗猛的
一擡手,攔住懲教媽媽準備往下說的話,她想知道的都已知曉,阿諛奉承的話她可不想多聽。
出了祠堂還不能離開,必須等到最後一個人完成祭拜才成,等最後一個人從裡面出來,太陽將將從東邊升起,厚重的雲彩遮住明亮的陽光,以至明明是白天,天色卻不怎麼亮騰,周圍一片灰暗之色,但仍掩不住府中人的喜氣與歡樂。
之後,林初晗便回了自個院子,祭拜完祠堂便沒什麼需要她做,但府中下人要做的活計纔剛剛開始,比如:撣塵掃房子、貼窗花及福字、掛年畫、準備一些院裡吃的小點。
李媽媽和黃媽媽帶着一羣下人,開始忙碌起來,讓院裡小廝及三等丫鬟把整個院子全部打掃一遍,屋樑上的蛛網及灰塵要全部撣掉,窗戶紙也要全部換新,屋子裡面的傢俱、花瓶、木櫃都要抹過一遍,若有破損的器皿必須丟掉,用過一年的桌布也必須去掉,院裡的水缸要注滿,屋裡的油燈一整天不能熄滅,還要多備些水果、年糕一類過年物什,這些東西大廚房不會準備,過年這天廚房要備的東西太多,便是從它處抽調再多人,也忙活不過來,不過他們會把需要的材料準備好,各個院子都能領一份。
林初晗眼巴巴望着媽媽、山茶和香蕙不停出入院子,忙的不行,她卻什麼都做不了,按照媽媽的話來說,小姐就該有小姐的模樣,以前條件不允許,小姐也要幫着幹活,但現在院裡這麼多下人做事,若還需要小姐幫忙,便是不稱職,所以,林初晗只能一邊磕着瓜子,一邊品着花茶,瞧着別人瞎忙活,不過還好林初婇很快便提着小籃子來陪她。
“四妹妹,我把東西拿來,該怎麼做,你發話吧。”林初婇將籃子裡準備的毛料、錦緞、針和線都拿了出來,然後坐在林初晗對面,期盼的望着她。
“像我這樣,先把皮子對摺,繡一個圓筒狀,然後……”林初晗細心的將自己的心得一一告知林初婇,讓她憑着自己的手藝,能繡出一個完美的毛手套,雖然林初晗答應幫她和大嫂嫂劉氏備兩雙毛手套,可她真沒這個時間,以後……估計也不會再有,所以,她需要林初婇自己織一個,若不是劉氏忙得不可開交,她會把劉氏也邀來,可是大夫人身爲掌家人,瑣碎事一大堆,身爲兒媳的劉氏自然不能偷閒。
這天,從正午開始,府裡便有戲班子和雜耍臺子在前院不停喧鬧,有空的姨娘們,帶着丫鬟、婆子,穿着厚實的衣物,在搭起的涼亭中,手捧湯婆子,一起閒聊、打趣。
直到天黑,前院的聲音才消停下來。
晚上便是所謂的年夜飯,一家子熱熱鬧鬧、開開心心聚在一起,林元溪帶着三位夫人、老夫人一桌,姨娘們因着人數太多分了兩桌,少爺一桌、小姐一桌,一旁有下人伺候,之所以要分這麼多桌,是因爲年夜飯菜色太多,好似流水席一般,上了下,下了上,一張大圓桌實在忙乎不過來,當然不可否認也有讓府中主子們相互交流的意思,同輩份的平常很難才能聚在一處說說話,這樣分桌也好讓他們培養感覺、增進情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