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京城路途不近,不知公子可備好盤纏?”林初晗隨意問了一句,婁衛延急急喘了口氣,臉色緩和不少,忙亂道:“夠了,夠了,小生此來就是想謝謝小姐,不過您借給小生的銀子,小生可能暫時沒辦法償還,等日後小生有了銀子,定當還給小姐……”婁衛延說着說着,臉色尷尬的緊,此話一聽便知是推脫之語,他這一去京城,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那個不急,待公子日後有了銀子,再還,也不遲。”林初晗大度道,當初她借銀錢,就沒打算再收回來,可她也知道,若她直說不用還了,對方肯定會暴跳如雷,怒罵她有辱斯文。
“多謝小姐,既然事已辦妥,小生也該走了。”
林初晗在後頭望着步履蹣跚的小書生,身形消瘦,挺直的腰桿子也彎了不少,忍不住出言阻攔:“且慢。”
林初晗在小書生疑惑的視線中,上前,將袖子裡的錢袋子拿出來,一把塞進小書生的手裡,順手將腰上玉佩也褪了下來,遞了過去,婁衛延傻兮兮的捧着手裡的錢袋子和玉佩,暈呼呼一擡頭:“幹嘛?”
林初晗翻了個白眼:“留着你在路上用,免得你沒到京城就餓死。”
“不,不,不用……我有銀子……上次小姐給的銀子還有剩……”婁衛延的聲音在林初晗犀利的瞪視下,越來越小,腦袋也越垂越低。
“行了,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收着吧……如果你要去京城,最好是跟着商隊走,人多安全些,咱們徽州城也是大城鎮,想來經商的不少,趁着年關準備大賺一筆的肯定也有……還有身上不要留太多銀票,把他們分成幾份,不要都收在一處,最好在內衣裡多縫幾個口袋,把小額銀票貼身藏着,以防萬一……知道嗎?”林初晗忍不住重重瞪了一眼呆愣愣的婁衛延,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小書生這麼呆?
婁衛延傻傻的點了點頭,半響,好不容易回過神,儒儒的動了動脣,卻是什麼也沒說出口,其實婁衛延身上一文錢都不剩,全部用來給他母親治病,現在他要背井離鄉,前往京城,正苦愁沒有盤纏,手上握着的錢袋子和玉佩,雖然不重,在他心中卻重如泰山,怎麼都推不出去。
“行了,快走吧,你也別謝我,我只是好人做到底,怕你在路上餓死,那我之前的銀子不是白花?”林初晗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開始趕人。
婁衛延聽着聽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就紅了,忍不住擦了擦,他和小姐不過才見過兩次,還是因着借銀子才相識,人家卻火中送炭,既給銀子,又像親人般叮囑他,讓他重新感受到親人的溫暖,可他那些相識十多年的左鄰右舍,平日裡一口一口的誇讚他,他想着反正都是親鄰,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便免費教村裡小娃娃讀書識字,現在他落了難,他們卻是一文錢都不借,簡直就是一毛不拔,虧得他母親還到處幫忙子,買些小點心給村裡小孩兒吃,真是白費了母親一番心意。
婁衛延猛的一擡頭,露出一雙紅紅的兔子眼睛,‘兇惡’的瞪了一眼林初晗,林初晗被看得渾身發毛,不知自己哪裡得罪對方,突然手上被塞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張紙條,再擡頭,小書生已經跑不見人影。
這小子,
居然害羞了……
林初晗樂了樂,展開手中皺巴巴的紙條,看了起來,顯然小書生抓在手裡許久,白紙都有些溼……看完之後,林初晗傻傻的擡起腦袋,輕輕拍了拍臉頰,片刻有些不可置信的笑了起來,沒想到她不過一時好心,幫了個小書生,居然釣到一條大魚,她的運氣也太好了……
“笑什麼呢,這麼高興?”耳邊突然傳來有些熟悉的男聲,嚇得林初晗差點蹦躂起來,後怕的拍了拍咚咚咚亂跳的胸口,一扭頭,狠狠瞪了過去。
“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難道說林妹妹做了什麼虧心事,纔會被嚇死?”沒錯,來人便是俊俏貴公子池鈞寒,手上握着一把香噴噴的摺扇,下面掛着林初晗送的扇墜子,不知其中奧秘的只怕會認爲,兩者不相匹配,好在池鈞寒不是那重視皮相的,自己喜歡便可,從不理會他人想法。
“遇上你這種人,便是沒做虧心事,都會被你整的以爲自己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林初晗不客氣的反駁道,不動聲色的握着紙團子,準備塞進袖子裡。
池鈞寒眼疾手快的握着扇子一攔:“怎麼?不能看?”
林初晗見自己小動作被人發現,也不窘迫,坦然的握着紙團子,衝池鈞寒擺了擺:“這是別人給我的私信,裡面的東西涉及他人隱私,恕難奉告。”
“那就算了。”池鈞寒淡然收回摺扇,面上倒是沒有可惜之色:“不過既然遇上,跟哥哥我去吃頓便飯吧?”
“……現在不過巳時一刻,你確定是吃午食,不是早食?”林初晗好笑的挑了挑眉,巳時也就是早上九點。
“咳咳……都一樣啦,不要這麼介意。”池鈞寒握着扇子抵在脣邊,眼珠子亂轉,就是不敢看林初晗,顯然也知道自己犯了個白癡錯誤。
“今天還是算了。”林初晗想了想,還是拒絕,老夫人對她經常出門子,已很是不滿,再者,她的毛手套才縫了一個樣品,不抓緊抓緊,只怕老夫人會發怒。
“哎……別急着走啊。”池鈞寒沒想到林初晗居然拒絕他,忍不住伸手一攔,前後左右打量一眼,見王府大門裡有道人影鬼鬼祟祟的朝外面偷窺,池鈞寒咧了咧嘴,從地上撿了顆小石子,顛了顛,手腕一轉,只聽‘嗖’的一聲,大門後頭傳來一聲慘叫,伴隨着倉皇逃竄的腳步聲。
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池鈞寒樂呵呵的湊到林初晗耳邊低語:“……最近招來客棧外面有不少眼線,我和軒軒出門子都有人跟蹤。”
雖然池鈞寒只說了這麼一句,林初晗便知怕是裕陽王派人盯上他們,想來也是,她唯一兩次出門子,一次碰上裕陽王世子,發生了那件事,另外一次便是去了招來客棧,認識了池鈞寒和樓冥軒兩個人,裕陽王若是連這點子小事都查不到,也不必當個王爺,估計那次出門子,後面跟蹤的人便是裕陽王府的。
“走吧,我跟你去看看。”林初晗也是個乾脆,事情因她而起,現在人家被盯上,她總不能置之不理,不過……林初晗離開的腳步一頓。
“怎麼了?”
“我要出府,總要跟下人交代一聲才行,可是……
”林初晗瞄了一眼王府大門,歪了歪腦袋,笑盈盈道:“人被你趕走了,我怎麼交代?”
池鈞寒擡頭望天,撅着嘴,吹起了口哨。
之後,林初晗還是跟着池鈞寒去了客棧,被池鈞寒打跑的守門小廝很快也回了大門口,就看見大門裡側貼了一張白色的小紙條,小廝扯下紙條上下左右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看出來,這是當然,府裡沒幾個下人是認字的,守門的小廝自然也不認識,小廝無趣的撇了撇嘴角,隨手將紙條扔到一旁的草叢裡……
林初晗和池鈞寒走在徽州城大街上,若是兩人分開走,只怕還不會怎樣,可現在兩人聚作一堆,就有些扎眼,一個是花容月貌、千嬌百媚的貴小姐,一個是俊朗非凡、溫文爾雅的公子哥,又都是陌生面孔,自然惹得街上行人紛紛回頭相望,不過片刻,流言蜚語就傳了出來,五花八門、各式各樣,都可以編一場子戲曲。
池鈞寒好似早已熟悉周圍人新奇、八卦的視線,昂首闊步的朝前走,絲毫不受影響,突然,池鈞寒瞄了一眼路旁的酒樓,裡面的小二正端着一盤醬肘子而過,池鈞寒不知想起什麼,一扭頭衝林初晗嚷嚷着:“我差點兒忘了,軒軒讓我幫他買小點心,我先走了,你直接去客棧就成。”
林初晗張了張嘴,剛想開口,他人就已經消失不見,在繁鬧吵雜的大街上,引起一時騷動……林初晗抽了抽嘴角,你就不能低調些,還嫌麻煩不夠多?
見大街上的行人越來越誇張,都朝這邊跑過來,口中唸唸有詞,指指點點,林初晗心頭汗顏,趁人不注意,一彎腰,就溜了出去。
但可惜的是,林初晗逃過一波,沒能逃過另外一波。
望着對面高貴典雅的裕王妃,林初晗心口咯噔一跳,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不是瑞安王府的四小姐?今兒個晗兒怎得有空出門子?沒想到咱們居然有緣在這裡遇上,也省的我再跑一趟。”裕王妃莊重大方的笑了笑,熱情的一把拉住林初晗的嫩手,被袖子遮住了手掌,看不清兩人私下裡波濤洶涌,林初晗使勁兒扯了扯手掌,本想趁沒鬧騰起來,趕緊溜走,裕王妃倒是好,一把拉住她,掙也掙不掉,想走也不成,不過眨眼間,後頭看池鈞寒表演飛天遁地的老百姓,‘咻’的一聲圍在她們二人身邊,眸中閃爍着看好戲的光彩。
林初晗一看走不成,乾脆就不再閃躲,大方得體的行了個禮:“晗兒見過裕王妃,給裕王妃請安。”
“哎呦,快起,快起,這是怎麼說的,咱們就快是一家人,這麼客氣作甚。”裕王妃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矜持中帶着絲熱情,把林初晗慢慢攙起。
周圍看戲的老百姓一聽,頓時滿場譁然。
“這是哪家的貴小姐?能嫁入裕陽王府可是天大的榮耀,真是有福氣。”人羣中一個衣着簡樸,卻很整潔的書生小聲嘀咕着,看樣子便知甚少出門子,對於城中趣聞知之甚少。
“你懂什麼?”旁邊一拉貨漢子聽了忍不住出聲交談:“這裕陽王世子不能人道,人家女兒嫁過去就是活守寡,有什麼值得高興?”
“啊……不,不能人道,咋回事?”書生一聽傻了眼,脫口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