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掩不住蘇佑君幽深的眼神,他望着淳歌,望着這個曾經他最熟悉也是最熟悉他的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明明是一步之遙,卻再也靠不近彼此。
“我就猜到是你買了這裡。”當初有一人買下了林家舊宅,所有人都說應該不會是淳歌吧,畢竟這人那麼聰明,怎麼會買下逆犯的宅子,惹皇上不高興呢,可只有蘇佑君知道,那個只會是淳歌,即便在風口浪尖,淳歌也會做這件事。
淳歌從來就不想與蘇佑君多說半句話,見蘇佑君還要裝糊塗,不禁譏諷道:“殿下,你我之間早在三年前恩斷義絕,今日您到寒舍來,是什麼意思,你我都知道,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小歌果然聰慧不減當年啊。”蘇佑君知道見淳歌不急在一時,但他還是來了,只是因爲這三年太寂寞了,或許他只是想來聽聽淳歌的諷刺,淳歌的聲音。
“本宮今日前來便是想知道青山先生,意欲何爲?”蘇佑君錯開淳歌的眼神,無視淳歌的譏諷,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問道。
意欲何爲,聽到這四個字,淳歌眼神不便,客氣說道:“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
蘇佑君挑了挑眉,沉聲說道:“而今朝中兩分,一方乃是本宮,一方乃是定山王,先生此次回京,意在何方。”
淳歌攏了攏袖子,邁出了門開,往院子外邊走去,並低聲道:“殿下這是考鄙人啊。”說着淳歌停下了步伐,逼近蘇佑君。低聲道:“殿下想問的,難道不是,您與皇上之間,鄙人想要扮演何種角色?”
蘇佑君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淳歌還是當年那個淳歌,一語中的。蘇佑君想問的就僅此一個,這三年沒有了淳歌在前面阻擋。蘇佑君鋒芒畢樓。同時也深受蘇見豫的猜疑。
此番淳歌無聲無息回京,不給皇上與太子任何機會,正是爲自己贏得了先機。而今朝中的局勢也不容淳歌和稀泥或是中立,淳歌要麼投靠皇帝,要麼與太子合作。
“本宮確實好奇。”蘇佑君貼着淳歌的耳朵說道:“一個是下令殺了林洎的人,一個傳令殺了林洎的人。這兩個人之間,你會選誰?”蘇佑君絲毫不在意自己話語中的咄咄逼人。他不信淳歌會投靠任何一個人,也不信淳歌這一次回京只靠他自己。
淳歌並沒有什麼如蘇佑君所料的反應,只是平靜地應道:“是啊,你說鄙人會不會鋌而走險。與北王來一場久違的合作呢?”
蘇佑君猛地盯着淳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失了平時的穩重。斷斷續續道:“你,你”淳歌有此選擇也不足爲奇。畢竟北王只是擺了淳歌一道,與蘇見豫與蘇佑君相比,那簡直就像撓癢癢,可以忽略不計了。可是淳歌真的會那麼做麼,他真的會因爲一個林洎將往日的情分盡數忘記,助紂爲虐嗎。
淳歌瞧着蘇佑君有些狼狽的眼神,不由得仰天大笑,笑得咳嗽不止卻還是不停:“怕了嗎,太子殿下,你在怕什麼?”
“怕我與北王一道,顛覆了你有蘇的江山,還是怕我與皇上一道,讓你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淳歌搖着頭,眼睛微眯,用低得幾乎聽不見又恰好讓蘇佑君聽見的聲音說道:“你最怕的是,我幫你,怕明知我心懷不軌,卻不得不信我,怕我爲你做的事中有你看不出的陷阱,怕知道了我的勢力忍不住地忌憚,將我推向了皇上,怕無論我怎麼選擇,你都會輸在我的手上。”
“哼”淳歌緊緊盯着蘇佑君冷冷道:“殿下,我第一次知道,你是這般膽小。”
正如淳歌所說,那些便是蘇佑君所恐懼的,只是因爲他對面的是曾經有蘇最明亮的人,他不能掉以輕心,十幾年的籌謀,他不能就這樣讓心血付之東流。
“本宮的膽子委實不大,還望青山先生高擡貴手。”蘇佑君作揖笑道。
面對變化如此自如的太子殿下,淳歌有豈能落了下風:“殿下高看了。”淳歌側身躲去了蘇佑君的禮,因動作幅度大了些,忍不住咳了起來。
蘇佑君皺着眉頭,本想上前爲淳歌順氣的,可最後卻只說了一句:“先生可要保重身體,本宮不打擾了。”
淳歌沒有回答,只是做出了一個送客的姿勢,蘇佑君也沒有多留,在手下的掩護下很快便離開了林府。即便蘇佑君萬般小心,卻還是被人發現了。
“小公子,這太子殿下深夜與青山先生會面,也沒說什麼怎麼就走了。”方纔趴在林府屋檐上偷聽的兩個人,在蘇佑君離開後也離開了,此時正走在回客棧的路上。
“怎麼沒說,該說的都說光了,只是你笨,沒發現罷了?”那位小公子,沒好氣地敲了敲身旁跟班的腦袋。
這兩人便是跟蹤淳歌來到林府的蘇佑信與他的心腹小北,他們二人精通脣語,又是會功夫之人,因此既是隔了老遠,也知道淳歌與蘇佑君說了些什麼。
“小公子,那他們說了些什麼啊?”小北自小就跟在他這個沒規矩的小公子身旁,打小便是這種主不主僕不僕的相處模式。
蘇佑信得意地瞧了小北一眼說道:“那個太子,就是想探探青山先生的口風。”
“這個我聽懂了,可是青山先生不是說太子殿下怕他會站在太子一方嗎,到最後也沒說究竟是會幫着皇帝,太子,定山王,還是咱們王爺。”小北差點沒給聽繞進去,就是不明白。
“你個笨蛋”蘇佑信嫌棄地看了小北一眼,說道:“青山先生不是分析了幾方勢力嗎,皇帝,太子,定山王,我父王,都是他可以選擇的對象,但他獨獨指出太子所怕,那就是明顯告訴太子自己不會選他,同時不會做讓他害怕的事。”
蘇佑信說着說着語氣中竟有了些敬佩:“你想啊,太子害怕的無非就是那麼幾件事,第一害怕有蘇的江山會被父王謀奪,第二害怕自己的太子之位會被皇帝褫奪,第三害怕自己的兄弟搶了他的太子之位。”
“所以青山先生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會站在太子一方,更不會站在任何一方。”蘇佑信越說越覺得淳歌霸氣:“他告訴太子的是他自成一派,他有把握在這亂流中佔據一席之地,他不會偏幫任何人。”
“他有這麼厲害啊?”小北眨了眨眼,青山先生都離京三年了,還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自是有的,如若青山先生沒那本事,太子又怎會放心離去。”蘇佑信眼中透出意思光芒說道:“他二人定是達成了某種不用言說的約定。”
“什麼約定啊?”小北撓了撓腦袋,不解問道。
“都說是沒說出來的約定,我怎麼知道。”蘇佑信有敲打小北的腦袋,這傢伙實在是太笨了,一點都不想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蘇佑信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說道。
“你好奇什麼?”小北一向沒心沒肺,只要吃飽喝足就好。
“從太子與青山先生的談話中,不難看出太子與青山先生是舊識,你還記得太子最先是怎麼稱呼先生的?”蘇佑信捅了捅小北。
“是”小北想了一會,應道:“小歌”
“沒錯”蘇佑信打了一個響指,說道:“就是小歌,青山先生名官淳歌,表字子謹,自號青山先生,太子開口便稱呼小歌,說明什麼?”
“這麼親密的稱呼,多半是自小一塊長大的玩伴纔會這般叫的。”這點小北,深有體會,小北有名有姓但蘇佑信覺得自己與小北的關係非常,所以愉快地跟小北說,以後只管他叫小北,以示親切。
“但青山先生後來沒讓太子再這麼叫了,又說明什麼?”蘇佑信問道。
“他倆吵架了”小北很配合地接着說道。
“何止是吵架了,瞅着這倆人的關係,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兒,才讓青山先生與太子決裂的,而這決裂的對象很可能是林洎。”蘇佑信沉思片刻,覺得自己的推斷很有道理。
“那個曾經的天下第一才子林洎。”小北忽然覺得這件事情有點意思了。
“是啊,青山先生與林拓是死敵,但與林洎的關係甚好,好到能爲了林洎與自己幼時的玩伴決裂,可見這二人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啊。”蘇佑信的心再次癢癢了,青山先生好像與自己的兄長關係也匪淺啊,怎麼突然感覺青山先生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呢。
“小公子,你不會是想”小北與蘇佑信是什麼關係,蘇佑信皺皺眉他就知道蘇佑信想幹嘛了。
“我就是想找出這些人與青山先生有什麼關係。”蘇佑信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好奇,他一定要探聽清楚,否則他連睡覺都不安穩。
小北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不過這件事好像也挺好玩的,和他家小公子一起找找這些往事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