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壯觀哦!”
看着眼前的場面,騎在馬上的洛清淩情不自禁的輕呼出聲。
環着她的那具身軀有微微顫動,洛清淩回頭,看向那個與自己共乘一騎的男人,果然見藍焌燁脣邊有着壓抑不住的笑意:“第一次見麼?”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洛清淩的臉瞬間紅了,迅速地把頭轉向一邊:“自然不是……在冬湟我也參加過的。”--只不過是在十歲之前。
感覺環着她纖腰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藍焌燁催動兩人身下的戰馬更加上前,於是整個閱兵場的全貌都展現在洛清淩眼前。
藍煕的閱兵場,地點位於如臯城外十幾裡的一片開闊平地,這裡四周羣山環抱,頭頂一方藍天,於演練閱兵是絕佳的場所。地勢最高處搭起的看臺處,藍煕皇帝端坐其上,壽寧公主坐在他的身側,其後是一干文臣;藍焌燁作爲指揮此次閱兵式的最高統帥,率領一班武將在另一處山頭等待受檢軍隊的經過。藍焌燁的坐騎青羽本已站在隊伍最前,再往前探出一點便分外醒目,下面平地上列隊的將士見主帥上前,盡皆仰首歡呼,一時喊聲震天。
洛清淩心裡突然升起很奇怪的感覺。
將身子向裡縮去,完全隱在藍焌燁的斗篷之下。
藍焌燁揮手讓衆人安靜,用渾厚的嗓音向全場宣佈,閱兵儀式正式舉行。雄壯的鼓樂之聲響起,旌旗招展間,一列列隊伍在眼前走過,經過高臺的軍士都會向主帥發出滿懷崇敬的歡呼之聲。藍焌燁威嚴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隊伍從眼前走過,不時用渾厚的嗓音向經過的軍士發出命令和鼓勵。透過斗篷的縫隙看着這一切的洛清淩,能感受到身後那個人講話時胸腔的震動,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更強烈了。
指尖不知爲什麼,竟然有些發涼。
溫暖的手從斗篷下握住她的,她聽到那個人在頭頂低低的聲音:“別緊張。”
“我沒有……”
洛清淩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辯解了一下,手卻沒有抽回。
不甘地向外面探頭,看到遠處的那一班武將中,領頭的一個少年將軍着一身銀色戰甲,英氣勃勃格外引人注目。熹也看到了她,帶着一貫的調皮笑容,朝她這個方向眨了眨眼。
由遠而近的馬蹄聲音傳來,停在面前。熹清朗的聲音在兩人身側響起:“王兄,六王兄參加不了今年的閱兵,有些可惜了。”
“煜先回頃襄另有安排,他還要監督藍煕北方那一段的工程,自然要早些回去。”藍焌燁轉頭看向他的八弟:“熹,閱兵之後咱們也要回頃襄去。運河通航在即,今後再運貨物可選水路,那可省了不少時間。”
聽兩人提到運河,洛清淩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剛到如臯時,因惹怒藍焌燁而被扔到勞工營裡的時光。心裡一動,向遠處望去,果然見藍震煖騎着一匹馬,居於一隊兵士前列,也正在向這邊張望。和那人的視線碰在一起,不愉快的記憶立刻涌上心頭,洛清淩厭惡地別過頭去。
一陣奇特的鼓點突然響起,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和所有人一樣,傾身下望——
原來,不知何時進入場中的隊伍都已就位,已然排成了一個彩色陣列,敲擊的鼓點便是指揮排陣的兵士演變之用。
陣分紅黃藍白黑五色,紅色居中,其餘四色分守四方。穿着不同顏色戰服的兵士踏着鼓點的節奏往復移動,陣式也隨之變幻。洛清淩只看了一眼,便發現那個陣是她從未在以前任何一部兵書上看到過的,興致大增,當下整個身子都從藍焌燁的斗篷中探了出來,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陣法的變化。
“你對這個也有研究?”熹看向洛清淩的目光中,有着驚訝的神色。
“嗯。”
不想和他說得太多,洛清淩只是含糊的應了一聲,心下卻忍不住暗暗吃驚:這個陣,好古怪!
面前的五色陣,白色方陣全是步兵,手持盾牌長矛;黃色方陣爲騎兵,統一裝備弓箭;藍色方陣兵士全部戴着面具,面具上繪着青面獠牙的鬼怪造型,一時看不出有什麼用途;黑色方陣卻是由象羣組成,每頭大象上都坐着一個藍煕將士,隨着鼓點驅動象羣前後左右衝殺。中間的紅色爲主陣,卻在四方的掩映之下,令人看不清其中玄機。
看得久了,洛清淩額頭漸漸冒出冷汗。
她發現這五色陣陣式繁複,變幻莫測,其中任何一個子陣又分幾種變化,配合其它幾個子陣的移動,互相組合,演變之法何止千種。她只是身處其外,久看之下都有頭暈欲嘔之感,若是被困於陣中,那裡面的人十有八九有來無回。
這個陣,如此詭異;若是藍煕用上此陣,與它國交戰,那……
“你可有破解之法?”
洛清淩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破解此陣之上,此刻聽旁邊有人問起,當即不假思索,隨口答道:“這個陣太過複雜,我一時之間也參不透,不過——如果是我來破陣,我會選擇從東南方攻入。”
“哦?爲什麼?”熹挑起了眉:“那裡可是布了重兵的地方。進去不就是送死嗎?”
“不然。所謂‘兵不厭詐’,東南方看似防衛森嚴,然而多半是故佈疑陣,內裡實則空虛。黃、藍、白、黑四色子陣圍繞紅色主陣行進,各子陣變幻中停留在東南方的時間卻極短,說明佈陣者並不希望讓人注意到這裡。而此陣五色相連,休慼與共,若攻破一處,其餘各陣即便不立時潰敗也應該士氣大挫。倘若攻者率一支精銳,出其不意地從此處進入,截斷它與相連子陣的呼應,一鼓作氣,衝入中心,或許能由內瓦解此陣。”
“沒想到王兄身邊藏龍臥虎,連女孩子都這麼厲害。你今日見了這陣的奧妙,可是不能回冬湟去說了。”
洛清淩神色一滯,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逞強,一時沒提防把心裡想的都說出來了。尷尬的衝熹笑了笑,“我胡亂說的。在我們冬湟,隨便找個說書先生都能給你講幾段破陣之法,全是從那些個“演義”、“傳奇”的本子裡搜出來的,拼拼湊湊的就用到這裡了,你還真信了。”
熹挑了下眉,表情充滿玩味。洛清淩也無暇理他,只拿眼偷偷去瞄身後那個人。藍焌燁的視線正遠遠的投在腳下五色陣的方向,不時以眼神和手勢示意身邊執旗的士兵指揮鼓點的起伏,操縱陣列變化。看他這個樣子,應該是沒有聽到剛纔兩人的對話。
懸着的心稍微平復了些,她問熹:“這陣很有意思,是誰布的?”
熹笑着看她,並不說話,目光卻向洛清淩身後瞟。
洛清淩心裡輕輕動了一下,此後便不再與熹說話,只是專心看陣。她似乎完全被陣法的變幻吸引了,直到演練結束也未再發一言。
各國的閱兵式,基本上都遵循着相同的程序。
隊列演練結束的間隙,藍焌燁撥轉馬頭,載着洛清淩回到隊伍中去。早有等在一旁的藍煕少女上前,爲統帥獻上花環。藍焌燁接過來,將花環戴在懷中女子頭頂。花環戴過來時,洛清淩下意識得縮了下身,想要躲避,卻被那人按住身子,將花環穩穩地壓在頭頂。
洛清淩的眸光閃了一下,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王叔對這個寶貝可真是寵愛的很,連今天這樣的場合都捨不得不帶她在身邊。”
邪氣的聲音從側面響起,洛清淩的身子仍然隱在藍焌燁的斗篷中。她沒有擡頭,藏在暗處的手卻緊緊抓住了身下青羽的鬃毛。
“本王對這個寶貝確實喜歡,一刻都捨不得離身。能讓王侄帶來的女子,自然也是寶貝了。” 藍焌燁的語調四平八穩,寒澈的眼眸看向藍震煖的身前。
洛清淩用眼角的餘光掃去,見騎在馬上的藍震煖懷中正摟着一名十分妖豔的女子,雖然有斗篷遮着,旁人仍能從前面隱約的輪廓中,看出女子的玲瓏身段正以十分曖昧的姿勢和藍震煖緊緊貼在一起。此刻,女子的一雙眼睛嫵媚勾魂,正不住向藍焌燁的方向瞟來。
“比起王叔的寶貝,侄兒這個就是庸脂俗粉,不過是隨便玩玩。若王叔喜歡,侄兒願意拿她和王叔的寶貝交換。”藍震煖邊說邊放蕩地用手在女子臉上捏了一把,淫邪的目光毫不避諱的看向洛清淩。
洛清淩蹙緊了眉,強行壓抑自己心裡欲吐的感覺,她知道在這種場合除了忍耐別無他法。想要把頭轉開,眼波流轉中,她的視線恰巧與藍震煖懷中的那名女子碰到一起。兩人視線接觸的瞬間,對方的脣角竟微微揚起,帶上抹冷笑。
心被那抹冷笑刺得抽緊了一下,洛清淩迅速垂下眼簾,咬緊了脣,將身子更深的向後縮去。
斗篷下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緊攥的手指被人一一掰開,握入一個溫暖的拳中。藍焌燁手臂微微一帶,以十分護衛的姿態將洛清淩的身子整個摟入自己懷中,聲音愈發寒冷:“奪人所愛的事情最好不要做。王侄若是早些明白這個道理,便不會吃那麼多虧。”
藍震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還未及說話,又一陣鼓聲響起,場中一側的柵門打開,一時間,數十匹駿馬一齊躥了進來,在場中奔跑追逐。
洛清淩知道,此時放入場中的全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寶馬良駒,在閱兵的間隙放出來,是專供王公貴族選用的。心裡突然涌上一陣激動。對馬匹的興趣令她暫時放下了那些不快,將目光和衆人的一起投入場中。場子中,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匹馬在羣馬當中,身形並不算最強壯,跑得也並不是最快的,但是從它嘹亮的嘶鳴和矯健奔騰的步伐中,洛清淩看出,這纔是真正可以馳騁千里的良駒。論爆發力,它的速度也許不是最快,但耐力卻是那些只能跑短途的馬所不及的。只有這樣的馬在她回冬湟的時候纔是有用的。
黯淡的紫眸一下明亮起來。
“喜歡?”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洛清淩的視線一直追隨着那匹白馬,沒有應聲。
藍焌燁脣角微微揚起,頷首授意身邊的親兵。親兵下場,很快,將那匹白馬牽到兩人面前。
“你……”
“王叔,這匹馬侄兒也看上了。”
突然響起的話語將藍焌燁的話打斷,聲音故意大得讓所有人都聽到。藍震煖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挑釁的看着他的王叔。
寒光在藍焌燁的黑眸中一閃而過。
他向藍震煖的方向微微轉身,慵懶開口:“看來王侄剛纔並沒有認真聽進本王的話。奪人所愛的事王侄似乎做起來分外得心應手。”
藍震煖冷哼一聲:“此馬現在還沒有主人,怎麼說得上奪人所愛。難道王叔和侄兒同時看上的東西,侄兒便要讓與王叔不成?更何況,看上這匹馬的人還不是王叔……”陰森的目光掃過洛清淩,鄙夷開口:“女人可以寵,但不能逾了規矩,不是想要什麼都可以給她。”
藍焌燁感覺到懷中的身體明顯顫抖起來。
洛清淩未被握着的那隻手,蒼白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
奇怪的情緒自閱兵開始時就不斷涌起,在體內膨脹,其間幾次被她強行壓抑下去,但那種感覺像浮在水面上的球,壓下去之後反而彈得更高。如今在藍震煖幾次三番的撩撥之下,更是壓抑不住,充斥在胸間簡直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