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李府內母女交談的同時,離府坐上馬車回郡王府的宣綾靖與素鳶亦是在交談之中。
素鳶倒是有些奇怪不解,“小姐,李姑娘昏迷前不是囑託您千萬不要將她送回李府嗎?您怎麼還是將她送回去了?”
宣綾靖意味深遠地抿脣笑了笑,瞳眸微眯,頗有幾分懶怠的氣息,“有的符鑑令護着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素鳶愣了愣,繼而點了點頭,又疑惑不解道,“也對,不過倒是奇怪了,竟然會把符鑑令給李姑娘。”
宣綾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才又道,“這下,怕是太后和連安王都要迷糊上一陣了。”
“啊?”素鳶不解地擡了擡頭,卻見宣綾靖已經倚着車壁,閉目養神起來了,便將疑惑壓了回去,也默不作聲地靠着車壁閉目休息了起來。
馬車一到郡王府門口,雲凌已經快步迎了出來。
當初接風宴那晚之後,宣綾靖便被一直被禁足宮中,若非是請況太醫悄悄來與雲凌說過情況,怕是雲凌早就急壞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自己女兒無礙,可這一刻真真實實地看到,雲凌才終於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宣綾靖定定看着滿臉欣慰與感嘆之色的雲凌,忽的覺得短短數月,雲凌將軍蒼老了太多太多,讓她一直因着隱瞞阿玦的死訊而愧疚的心更加隱隱作痛起來。
“爹,女兒不能承歡膝下,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嗓音莫名有些哽咽,宣綾靖勉強地勾出一抹乖順體貼的笑容。
“好好好。”雲凌連聲應好,“玦兒你這段時間,身體可還好,沒什麼大事吧?”
“沒有,感覺好多了,況太醫的醫術十分精湛。”宣綾靖抿脣安撫地笑着。
“那就好那就好!”雲凌連連感嘆。
可不待雲凌多加欣喜,宣綾靖又道,“爹爹,女兒今夜會與離開盛都一段時間,若是有人來探,您便說我因心疾之症,往年每次年關之前,都會念佛靜養修身,萬不能被人打擾。”
“又要離開……”雲凌不由皺了皺眉,心有餘悸地想起上一次也是隨同離開,然後心疾復發生死一線的事情來。
“玦兒啊……如今這盛都,已經暗流涌動了起來,東淵的局勢,你與她有所聯繫,也應該是早有預料,這在其中的關係,你更應該是知曉的,多少雙眼睛盯着手握重兵的,你萬不可與他往來過密,小心遭了無妄之災啊。”
宣綾靖微是怔了怔,雲凌竟然也知道……多方都在盯着慕亦弦的舉動,只盼能尋個牽制住,甚至能將他如六年前傾力相助太后那般,爲己所用的機會來。
若是沒有燭心鐲,她也會如同當初竹林醒來之時決定的那般,不與慕亦弦有所交集,可惜,如今莫名生出燭心鐲這一樁奇怪的事情,她不查清楚,實在是……放不下……
可要查清,就必須和慕亦弦有所交集……
沉默地頓了片刻,她才緩緩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勉強漾起一抹安撫的笑容,柔聲道,“女兒知道,爹爹您放心,女兒還要與您一起回家,爲您頤養天年呢,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又是寬慰了雲凌幾句,陪同雲凌一起用了晚膳後,宣綾靖才終於回到皎卿閣。
如今寒冬,凝洄樹林又是常年霧障,比別處更是嚴寒,素鳶擔心不已地在屋內專挑厚實的衣服,直到塞了整整兩套棉絨冬衣,又帶了三件厚厚的披風,才終於放下心來。
而宣綾靖卻靜靜地帶着窗前,一分一分等着子夜的來臨。
……
宣綾靖將李世旋送回府時,本就是有意不加遮掩,就連符鑑令也是大搖大擺生怕旁人不知地展示了出來,而這般所作所爲之下,便是爲了她那混淆視聽的目的。
而正如她所願,剛到入夜時,李世旋身懷符鑑令的消息便是不脛而走,也只能說,盛都本就藏不住秘密,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曾要藏。
而得到這則消息的人起初還不知緣由,一探之下,便知曉了白晝時欣沐軒所發生的一場紛爭:
李世旋被方長玥所傷,險些沒命,如今仍在昏迷之中,當場撞見,之後,便傳出月寧郡主奉之命,將李世旋送回府中好生修養的消息,月寧郡主在李府出示的符鑑令便是從李世旋懷中取出,如今那符鑑令仍在李世旋懷中。
這場紛爭,再加上宣綾靖那有意爲之的事情,讓不知實情的人瞬間將贈符鑑令和李世旋被方長玥所傷的事情聯繫起來。
這李世旋與究竟是什麼關係?爲何會贈與她符鑑令呢?
衆多聽聞傳言的人都在暗自猜測,而這則消息遲早也會傳到宣綾靖最想傳入的那幾人耳中。
只可惜,傳言之中的主人公李世旋此時此刻仍在昏迷之中,難以驗證,衆人也只能任憑猜測。
當然,也有人旁敲側擊通過李世旋的父親李樞炯來打探消息的,只是李樞炯不知存得什麼心思,只漠然搖頭,表示完全不知。
而傳言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慕亦弦也在入夜時分聽說了傳言,正是阮寂從偶然聽說後,驚詫向他驗證真假之時。
慕亦弦從阮寂從口中聽到這完全失實的傳言時,微是愣了愣,完全未料到那一枚小小的符鑑令竟然暗中了一場風波。
而當即,腦海中響起宣綾靖所說的那句話來,“殿下,這帝師令,還是算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殿下這話若真傳了出去,臣女恐怕……再難安寧了。”
再難安寧麼?所以故意借符鑑令,禍水東引,將旁人的注意力都轉到李世旋身上……
隨後,他雙眸幽沉,寂然間閃爍着幾分深晦,意味不明地淡淡讚了句,“混淆視聽,倒是有幾分心計。”
阮寂從微一思量,雙眸轉深,“殿下說的……可是月寧郡主?”
慕亦弦只淡淡掃過一眼阮寂從,並未置一詞,可接下來的話,卻驗證了阮寂從的猜測。
他眸如暮靄,幽沉難明,嗓音冷冽,更難辨情緒,“既然郡主幫本王解陣,那本王也助她一臂之力好了。”
話音不落,他冷冽丟出一物,“驚楚,去飛鸞殿傳帝師令,方長玥那雙手,就此廢了。”
應聲屋內多出一道人影,可阮寂從卻疾聲道,“殿下,三思!”
不待慕亦弦開口,阮寂從已然決絕跪了下來,“殿下,此令若是傳出,那殿下與鎮南侯就是公然爲敵了。如今東淵局勢已經暗流洶涌,殿下就算無意皇權,也不該四面樹敵,請殿下三思。”
慕亦弦卻是居高臨下瞥了阮寂從一眼,神色淡漠,雙瞳幽冷,似有無數凌厲冰霜蘊藏其中,只讓人透體生寒,心驚膽戰,他嗓音淡淡,卻無形之中蒸騰出無邊殺氣,獵獵鼓動,直讓人窒息。
“敵人?他們算什麼敵人?”
他雙目微挑,轉眸瞥向北彌的方向,如夜的雙眸乍然驚現無邊無際恨意,鋪天蓋地,不留一絲讓人的空蕩,絕然堅毅的沉冷殺機一寸一寸凝結成冰,誓不罷休。
阮寂從渾身一寒,只覺喉嚨如同被什麼東西生生扼住,難以。後背溼冷,透心透骨的涼意直衝而來,好似讓身上的每一寸骨頭都生生凍僵,再難動彈。
他知道,這是殿下對北彌的殺機。
良久,阮寂從才終於感覺渾身一輕,整個人竟是無力的有些,再難以出聲阻攔。
而慕亦弦卻已然大步走出了屋外,只將一物丟向了正候在屋內的驚楚。
驚楚一接,便飛速閃身離去。
直到桑莫從屋外走來,阮寂從才終於從那一瞬的驚天冷厲之中回過神來。
“阮統領,這是怎麼了?”桑莫不解地斟了杯茶。
阮寂從卻是無奈地抿了抿,嘆息地將剛剛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桑莫也隨之無奈地笑了笑,卻比阮寂從多了幾分瞭然,“你上次不是說,月寧郡主被禁足宮中的那件事頗有蹊蹺,也許是太后有意爲難月寧郡主,試探殿下的反應嗎?”
“嗯。”阮寂從點了點頭,“殿下推測,月寧郡主幫他解陣來往過密,讓一些人起了別的心思。”
“你不是一直在幫殿下追查神匠墨辛的蹤跡嗎?”桑莫突兀地又道一句。
“這二者有什麼關係?”阮寂從不明所以。
桑莫笑了笑,“這二者其實是一個意思。對殿下而言,也許,月寧郡主就相當於另一個神匠墨辛吧。所以,藉着郡主已經設計好的事情,殿下一句話推力一波,讓郡主能從風口浪尖暫時退下來,不是正好嗎?”
追查墨辛下落,是爲了瞭解燭心鐲,而殿下的那句話,是順着月寧郡主的意圖幫她轉移旁人的注意力,正好也關係到月寧郡主的安危,而月寧郡主的安危,也關係到殿下能否進一步瞭解燭心鐲。
只是阮寂從雖然知曉凝洄大陣的事情,但卻對燭心鐲一無所知,故而,桑莫也無法細說。
只能道,“殿下自有決斷,鎮南侯,殿下還不會放在眼裡。殿下要做的事情,比鎮南侯,重要多了。”
阮寂從不知,他卻是知道的,那被殿下看的極其重要的燭心鐲,終於在月寧郡主那裡得到了線索,就算是要公然違逆太后,殿下也絕不會遲疑分毫。
更何況,當初爲了燭心鐲,殿下都曾生生將誓要追殺到底的北彌餘孽放走了!
區區一個鎮南侯,算得了什麼。
那可是,連殿下自己都明明完全不懂,卻沒理由地生生放在心中成了執念的東西啊!
若是有人敢在這關鍵的時候傷害月寧郡主,壞了殿下凝洄,瞭解燭心鐲的大事,殿下恐怕絕不會手軟分毫。
更何況,現在僅僅只是一句幫月寧郡主轉移旁人注意力的話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