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滿是慈悲、關愛地瞧着宣綾靖,那一雙仿若洞悉一切的雙眸直讓宣綾靖一瞬有些閃躲。
“靖兒……這是……你們的劫……至於如何劫中求生,爲師也尚無法完全保證……”
整間洞穴的氛圍一霎那有些沉默下來。
宣綾靖心中憂責難辨,慕亦弦的衝動魯莽,慕亦弦的執著堅定,只能讓她又憂又惱,難言滋味。
慕亦弦卻是神色如常沉寂難明,唯有雙眸越發深邃,讓人不敢直視。
聞人越卻是定定地瞧着師父這番無力的感嘆,沉默良久,才眉宇緊擰地疑聲道,“師父……當初您讓我去……讓雲夕玦姑娘應劫之時,不是曾說,這是阿靖師妹的一線生機嗎?”
無念又是重重嘆了一口氣,“越兒,將燭心鐲套在阿靖的手腕後,再讓雲姑娘應劫,這只是爲了讓靖兒順利迴歸本命,阻攔風引穹的目的。”
不待他們追問風引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無念便又似疑似嘆地追問了句,“他既然將你們都引來了此地,想必外間諸國,都已大亂了吧。”
先前,聞人越獨自趕來之時所言的,東淵大亂,南君受傷之事,便已讓宣綾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眼下師父這番話,徑直將她的不安坐實。
“我們進入地穴之時,東淵確實已經亂了,而南喬君上也身受了重傷,阿九正在其旁照料。”宣綾靖按捺着心中的擔憂陳述道,師父這番一說,她不禁有些擔心身處北彌的弘璟來。
無念聽聞宣綾靖後面那句,面色不由浮上慈愛的笑容,欣慰地感嘆道,“阿九她……終於回去了啊……也好也好。”
“師父您知道阿九的身份?”宣綾靖不由詫然地追問了句。
無念卻是搖了搖頭,笑道,“當初爲她測過命數,命有南歸之相罷了。後來再細觀,才發現她竟是身系南喬氣運之人,我擔心風引穹會對她不利,早年在她身下佈下過遮掩之法,如今十年過去,遮掩之法也將漸漸消退殆盡了。”
“什麼?阿九她……竟是身負南喬氣運?!”宣綾靖一驚,實在沒有想到竟會是如此!
“不錯,南君身受重傷,若有阿九在旁,帝氣、氣運交互,也總能護住帝氣幾分。”
宣綾靖這才點了點頭,迴歸到正題之上,“師父,那風引穹引我們至此究竟有何目的?還有……他爲何會與您長得如此……相像?”
宣綾靖此話一出口,慕亦弦與聞人越的視線便全全集中在了無唸的身上。
無念卻是無奈地一一打量過他們,才又道,“靖兒你可還記得,爲師曾告訴你關乎一個國家興衰的是什麼?”卻並未提及後一個問題。
“師父您是說……身負帝氣之人與龍脈氣運?”宣綾靖驚疑不定地道。
當年,她父皇駕崩之後,她惶惶悲痛求助於師父之時,師父曾經告訴過她這兩樣關乎之物,所以之後,她纔會決意佈下逆勢鎖龍陣鎖住東淵龍脈氣運所在,讓東淵龍脈被鎖,國祚消減,無法再強盛獨大,無往不利。
慕亦弦聞言,本就深邃的眼眸越發深不見底起來,而聞人越卻滿是沉吟之色,深陷思量之中。
“不錯。”無念肯定了宣綾靖的回答,“但龍脈氣運之說本就玄乎,自是不可能只有如東淵那般山脈蘊靈自成龍脈,還可斂聚一物之內或是蘊藏一人體中,諸如久遠傳言中的‘和氏璧’亦或是盛讚某人‘得某某者得天下’,這些也並非世人胡編亂造,其實,這些便是身負足以支撐一國興盛的龍脈氣運者。”
“而靖兒你,便是北彌國祚氣運所在,若你不能迴歸本命,生機不存,北彌氣運便會日漸消亡,直至下一身負氣運的人、物或是龍脈出現,纔可庇護一國。”
“師父您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北彌會衰亡?”宣綾靖一驚,不敢置信地道。
這便是這一世,師父讓阿越師兄去讓阿玦應劫,讓她回到自己身體的原因嗎?
確實是爲了她好,那她在夢境斷崖中,恍惚聽見的那些於師父不利的話又是何意?
宣綾靖眉眼不由地蹙起,腦海裡卻忽然閃過那一張與師父一模一樣,但卻年輕許多的容貌來!
難道,上一世是風引穹假冒師父騙了師兄,所以纔會令師兄在斷崖邊說那些不可回到本體,與此刻師父所言全全相反的話來?
“只是可能,氣運終歸是天道,世人又怎能算透天機呢?自有天命,不該亡時,氣運自有其出現之法。”無念搖了搖頭,“就如同你所爲,只是鎖住氣運的話,它終究還在那處,可若是直接毀滅,說不準轉瞬便又復生……”
難怪當初,師父會提點她……困東淵龍脈氣運,而不是毀……
宣綾靖心中默默嘆了嘆,才又蹙着眉道,“可這些,與風引穹的目的又有何關係?”
風引穹到底有什麼目的?甚至上一世還有意騙了阿越師兄!
無念神情陡然無奈下來,夾雜着幾分悲憫又摻雜着幾分迷茫,是宣綾靖與聞人越從未見過的神態。
宣綾靖與聞人越不禁對視一眼,才又齊齊擔憂地看向師父。
慕亦弦卻是始終神色沉冷,視線幽寂,不知究竟在思考着什麼,視線時而落在無念身上,劃過沉沉的防備疑色,又時而落在宣綾靖身上,劃過難以言表的深邃。
“哎……”無念終於斂了面上少有的迷茫與無奈,全全恢復慣常地慈祥與和藹。
“你們可知,現在是在何處……”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一句問話。
宣綾靖一驚,腦海裡不由迴響起先前風引穹的那句“幫他換個地方養老罷了,無蜺山那地方,怎麼適合他呢,這地方,纔是他該呆的地方啊!”
適合師父養老之地,難不成……!
宣綾靖瞳孔微微一睜,驚疑地道,“難道這裡是……凝洄那個村落?”
無念神態有些複雜,似有回味又似有愧疚,“正是此地。”
宣綾靖並沒有錯過師父面上的那一絲愧疚之意,腦海中一瞬閃過諸多事情,不由地道,“風引穹的目的,和這村落有關係嗎?”
她記得,這一世她與阿弦從那村落強行逃出時,那祭司明明不甘心他們帶着燭心鐲離開,卻也沒有追出來的事情。
可那祭司無法離開那陣的話,師父,甚至是風引穹又是如何離開的那個陣呢?
“他……正是爲了村落之事。”無念又是複雜地感嘆了一番,才又道,“這些事,怕是要涉及千年之前了,皆是古籍記載,口口相傳,時至如今究竟如何,也無人可知了……”
“你們當初闖入那陣內,應該已經知曉那百迴歸心陣是千年古陣了吧。那是族人用以自衛的陣法。而在那陣之下,也就是我們如今所在的地穴之中,其實還有另一大陣,也是千年古陣,而此陣之名,封寂,其陣之效……”
可等無念剛要繼續,洞口處卻忽然傳來一聲陰森地冷哼聲,“我只是離開片刻,竟讓你們尋到了這裡!老傢伙,是不是你暗中指引他們了!否則就憑他們的造詣,怎麼可能看透此地之陣。”
循聲看向風引穹,無念面上更是泛過慈愛與愧疚之色,卻並未開口反駁,只無奈地重重嘆息了一聲。
宣綾靖與聞人越面浮怒色,慕亦弦卻是渾身凌厲沉冽,寒厲的氣勢直衝風引穹而去。
風引穹面色微微僵了僵,卻又冷嗤一聲地大搖大擺走入了洞內,其後,正跟着阮寂從,但桑莫與聶成祈卻不見蹤影。
宣綾靖與慕亦弦對視一眼,互睇了神色,這才又不動聲色地注視着風引穹來。
風引穹本還面帶不屑冷笑,可走近幾步後,面色驟然大變,滿是憤然地怒道,“老傢伙,你竟然還爲他們佈陣抵抗命陣?當真要爲了你這些徒兒連命也不要了嗎?”
什麼意思?
宣綾靖驚疑地回頭瞧了一眼師父,卻見師父緩緩合上了雙眸,神色悲憫而無奈,嘆了聲,“繼兒,而今世道平靜,何必非要鬧得生靈塗炭?”
“別用那個名字叫我!在你爲了這些外族人拋棄族人,拋棄使命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沒有關係了!”風引穹卻忽然雙目隱隱泛紅的呵斥道!
宣綾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風引穹暴怒的神態,暗下卻分心注意了一下他們此刻的處境。
先前不曾注意,此刻她才發現,在師父用阿越師兄的風水法器佈下的陣法範圍內,他們竟是再也感覺不到那一種被命陣剝奪力氣的虛弱感了。
師父的陣,竟然隔絕了風引穹的命陣!
“族人如今生活習慣已成,也無心非要涉足外界,何必爲了無關緊要的事情,鬧得天下諸國不寧?”無念仍是閉着眼,似無力的嘆息道。
風引穹卻聲嘶力竭地瘋狂呵斥道,暴躁氣息獵獵鼓動,雙目灌火,熊熊灼燒!
“你憑什麼爲我們做決定!”
“憑什麼我們要被圈養在那一方天地裡?!”
“憑什麼要我們爲外族的安寧生活犧牲我們的自由?!”
“這個世界既然不公平,我就要自己創造公平!”
最後一句,風引穹癲狂似的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洞穴裡迴盪,一分一分加重他的憤怒與暴戾。
他赤紅的雙眸,目中蒸騰着恐怖的殺意與陰狠,視線死死地盯着他們幾人,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你們……都是該還我們的代價!”
“你們……都該死!”
驚楚一衆親衛當即渾身緊繃,死死盯着風引穹,蓄勢待發,只待慕亦弦一聲命令下達。
可慕亦弦劍眉微凜,冷峻的面色滿是沉冷難辨的寒霜冷意,卻並未下達任何命令。
而聞人越視線沉沉地定在風引穹的臉上,似乎想透了什麼,忽的轉頭看向宣綾靖,壓着聲音道,“師妹,也許那些話裡的師父,指的是……他……”
宣綾靖微微點了點頭,她方纔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可他們卻沒注意到,他們說這句話時,慕亦弦沉冽的視線不着痕跡地縮了一縮,似乎也將這句話聽了進去。